众生相丨瞬间的回眸

01.

那年暑期，同村的我们仨骑着自行车去学校补习。学校离家大概二十多公里，那些年还没有村村通，要走村串巷得一个多小时。

平时都是周末下午上完两节课再骑车回家。那时全家就一辆自行车，不可能让学生骑到学校里放一个星期，所以每到回家时就找家在县城里的同学去借，车借走了他们只好步行回家，直到周日晚自习再把车还给他。

因此，借到车回家的时候不可能是一个人，往往会有顺路的老乡搭车，一路上累了两个人换班。当然要是女同学，再有几分朦胧，不仅一路不换班，还一点儿不觉着累。

有一个周末没借到车，可约好了和一女同学一块儿回，没办法我俩只好乘车，下了车，又借着月夜步行约十五华里，到村口时刚好正放电影。

等周日返校的时候，就不能搭车了，往往要从家里带粮食。一袋麦子大概八十来斤，带到学校，交到面粉厂，换了饭票每日享用。除除杂质打打折，一袋麦子其实也享用不了几周，只记得那时饭量特别大，学校食堂的馒头特别好吃。

02.

等放了暑假，家里不缺我们这等劳力，而是让我们回到学校补习。可那天 ，我的破自行车偏偏就不停的掉链子，走走停停，往上弄点水会好一点，走一会儿又掉。

我们同行仨人，领头的岳比我年长三岁高两个年级，他读高三。岳时不时要放慢速度回过头等我。我也只好小心翼翼的骑车在后边赶。

大概走到一个村口，岳回头等我时，忽然停下来，等我向前走过一段再回头看时，岳居然把车停靠在路中间，还不时的回眸，弄得一赶车的大爷赶紧猎马往路一边躲。等我们在前面停下来又等他赶上时，岳的表情让我们吃惊，他像是受了很大刺激脸色通红，又好像一下子变得满腹心事，他说没事走吧，于是我们又出发了。

03.

几年后，一向成绩优秀的岳考入一家军校，四年后分配到兰空司令部当了中尉，娶了妻生下女儿，过上了全村最值得称道的幸福生活。

我则在本省就读在本地就业，期间有多年没有和岳联系。突然一天回村时听说他辞了军职，还离异。当时我真的不太理解，暗地里甚至很为他的前程担忧。

就在几年后的春节前夕，终于有一个机会，我到京都办差，我们有幸二十多年后又坐在一起。在一个酒吧，少不了要小酌几杯，我没有太多嗜好就这点出息。趁着酒兴，自然又谈起了当年的往事。

04.

原来，他离异是为成全一幢埋藏多年的心事。

就是那天骑车路上，他为了等我，不经意的回眸中，隔着围墙看到一个姑娘在院子里洗衣，那时家家户户都在院里打井压水，洗衣做饭，姑娘洗衣晾衣的一蹴一动，幼年的单纯和倩影一下子跃入岳的眼帘，岳似乎受到了强烈的震撼，以至于在心里埋藏了好多年。

后来，岳参加高考，毕业上了军校，再从军入伍，结婚成家，一路走来始终没有忘却的，居然是当初那瞬间的回眸。

无数个昼夜的思想斗争，他决计回来探寻。他暗自找到那个村口，打听到那姑娘没有上大学，家里母亲身体又不好，也没外出打工。父亲是名中学教师，如花似玉的闺女是他的心头肉，他不希望他的女儿，早早南下打工，不几年回来看似风光的背后，让人说到一点见不得光的议论。虽然托媒的不少，镇上干部也有，县城里的也有，虽然都是吃商品粮的，但这父女就是不入眼，所以二十出头的姑娘也没有出嫁。没人的时候这姑娘喜欢一个人看书，喜欢听歌，后来到村办小学当了代课音乐老师，成了十里八村出了名的“金嗓子”。

得知这些，岳以他军人特有的性格单刀直入说明身份，更说明来意，他说要离婚然后娶她。他的莽撞着实让这一家人吓了一跳，因此被姑娘的父亲当场回绝。当然不仅仅是对他的身份，而是年龄，还有了家庭。就在这个时候，让他父亲感到意外的是，一向挑三拣四的女儿从里屋出来，来了个一口应允。姑娘后来说她见到岳的那一眼，似乎觉着这就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只是让她等得太久，太久。

后来，岳回到了部队，他没有和他的首长父女倆做任何解释，执意把婚离了。席间说到这儿时，岳用纸巾擦着眼角，他说太对不住那时才一岁多的女儿。

05.

我从朋友圈看过他俩婚后的幸福生活。岳凭着自己的才华在京谋到一份俸禄不菲的职业，女子还是整日待家侍弄家务，只不过这时候看她擦拭的多是红木等一些名贵的家具，和一些玲珑剔透的玉器摆件，间或看他们还到国外度假休闲，只是他们一直没有生养孩子。岳解释说，他想把她当成他海淘的一件珍品，他要完好无损的收藏，不想因雕饰而损毁她的本真。这姑娘又依了他。

当晚我俩聚餐，他因此没叫小他十多岁的娇妻。不过，瞬间的回眸成就了一段姻缘，终究是一件挺浪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