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恨你的父亲吗

“你会恨你的父亲吗？”

这个问题来自一个陌生的漂流瓶。随手捞起的瓶子，问了我一个似乎有故事的问题。无聊如我，想起了一个曾经听过的故事。

我在人间捡故事。这个故事，发生在凤梅身上。

凤梅，又是凤又是梅，名字俗气得很，但这个女孩儿，倒并不俗气，反而有一种特别的读书人的忧郁气质，眼神虽然总是怯怯的，却比同龄人沉稳懂事的多。

据凤梅母亲所说，小时候的凤梅并不像现在这般羞涩胆怯，而是自信活泼，如男孩儿一般调皮开朗，在小朋友中间很受欢迎。在我的理解中，一个人的自信，如果不是天生如此，那必然是因为TA拥有了足够的爱，因而底气十足。凤梅的确如此。她有一个和美的家庭，父亲宽厚，母亲温柔，是出了名的家庭和谐。凤梅是家中的宝，即便日子清贫，但她从没吃过苦。

凤梅的自信活泼，终结于十三岁。那一年春天的一个周六，凤梅的母亲让凤梅做一个选择，如果父母离婚，她选择跟谁。也是那会儿，凤梅知道了和谐家庭背后的危机。那种成年人的社会很寻常的危机，也知道了母亲的委屈。

成人的世界大多压抑，对凤梅的打击是深入精神世界的。凤梅说，那种感觉，就像是心中的丰碑轰然倒塌，某种她曾坚信不疑的美好突然如泡沫般烟消云散，让她再也不敢相信。她心中生出一种奇怪的被抛弃感，但与父母离婚无关。

凤梅没有回答母亲的问题，只在震惊之下从母亲身边逃离。从此，那个活泼自信的凤梅消失了。当然，离婚这个话题，母亲再也没有提过。日子就这样过着，凤梅大了，父母也老了。

长大后的凤梅，也经历了人间情爱悲欢，对于母亲的委屈愈发能感同身受，对于父亲，自从丰碑倒塌之后，似乎就疏远了很多，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明显。直到最后，成了凤梅的心结。

凤梅总是避免与父亲单独相处，避免聊天时看父亲的眼睛，她们的亲近，只能停留在不见面的电话联系里。父亲对母亲，永远有一种并不避讳的不屑和轻蔑，闲谈间会嘲笑讽刺母亲没见过世面，甚至挖苦她不挣钱。关心似乎也是没有的，永远的甩手掌柜。干活，不论远近，一定要两人一起干；干完活回家，坐等吃饭即可，绝不帮忙在灶里添把火，或是摘个菜。

鸡毛蒜皮才是人间真相，凉薄呵。同为女人，凤梅心疼母亲，对父亲却颇感无奈。

这种感情，是恨吗？

不是。

那个男人，也许不是个好丈夫，但他是个好父亲，至少，是个及格的父亲。如何能恨呢？没有资格。

这些复杂的感情对凤梅的影响之一，就是恐婚。

凤梅说，为什么要结婚呢？我不奢求被照顾被体谅，也不愿意委屈自己体谅别人，一个人不好吗？童话都是不能有结局的，爱情总会褪色的，还会有几十年如一日的体贴理解吗？还会有深情缱绻的不厌倦不嫌弃吗？我没有母亲那样的牺牲精神，没有那种一个人维持一个家的能力，我不适合婚姻。

我理解凤梅。丧偶式、保姆式的婚姻，不适合任何人。恐婚的凤梅，可能只是恐惧婚姻中的无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