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施页
毛温言谈不上受了气，但他也一肚子的埋怨。本身对“关系户”这几个字极其敏感，这是他一直害怕别人提起的事，所以有人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他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
晚上跟叶青青约好一起吃饭，可饭到嘴里就没了味道。看着毛温言心不在焉的样子，叶青青问：“怎么了？无精打采的。”
毛温言放下筷子，看着她，说：“我记得上大学的时候，你说你想去学校当老师，现在还有这个想法吗？”
“怎么突然这么问？”叶青青想了想，“很长时间没有想过这件事了。”
“你喜欢你的工作吗？”
叶青青点点头，“银行上班虽然辛苦，多是一些琐碎的小事，但是主管对我很好，同事之间相处的也不错。而且我听说，做柜员几年之后，可以转去做大堂经理或者客户经理，前景还是挺好的。”
上班几个月的叶青青已经有了明确的工作目标，相较之下，毛温言有个不喜欢他的领导，整天给他脸色看。每天做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打扫卫生、收发文件、打字排版、跑腿办事，时不时还有卖场的业务员来跟他们聊天，老公工作、孩子上学、菜价油钱，滔滔不绝说个没完。
“会不会有人排挤你，说你是找关系进来的？”毛温言问。
“这倒不会，就我知道的好几个同事，也都七里八弯的找了人。”
“现在这种现象的确挺多的。”毛温言点点头，却依旧不解，吴克林为何做出这样剧烈的反应。
“找关系很正常了，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个道理谁都知道，只是看便宜被别人占了，心里就觉得不舒服。”叶青青坦然地回答，让毛温言流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他怎么说得出口。
想起在大学里，自己也算是个风云人物，晚会做主持，画展上拿奖，学习拿奖学金，全校开大会，自己作为新生代表发言。到了社会上，竟然因为一个小小的复印机不会用，被人嘲笑说靠关系没本事。
人就是这样，只要现在生活的不好，就会怀念过去。可以往的成就堆积起来的自信，随着当下的挫败感一点点消逝，生活会变的更不如意，于是便陷入一个死循环。
“其实有时候，我也想跟林然他们一样去画画。”毛温言没有接着叶青青的话，而是另起一个话题。
“可以啊，你不是一直挺喜欢的。”
“我是说以此为职业，以此谋生。”毛温言牢牢地盯着窗外忽明忽亮的路灯。
叶青青没想过这件事，她抬起头来看着毛温言，眼里全是怀疑和不解。半晌，她说：“你，可以吗？”
眼前的叶青青跟以前一样，老实听话，中规中矩。两人一起出去玩从来不肯走小路，哪怕毛温言说想要尝试去冒险，她也是坚决不同意。每次提到梦想之类的话题，叶青青总能一句话将毛温言拉回现实。她认为他们应该按部就班的工作，按部就班的结婚，按部就班的生小孩，按部就班的过日子，所有不切实际的想法，都要扼杀在脑海中。
最关键的是，她认为毛温言也应该这样想。
“有时候，我觉得你挺没意思的。”毛温言突然说，“最该站在身边支持我的人，却在一开始就用怀疑的眼光看我。”
“你说的太突然了。”
“不突然，我想了很久。”
“可我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叶青青有些委屈。
“可你应该比所有人都了解我，就算我不说，你也应该懂。”
“我知道这是你的爱好，爱好跟工作并不冲突，你依旧可以拿起画笔做你喜欢的事。”
喜欢的事？连毛温言自己都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喜欢做什么。
“你好不容易有了工作，以后我们要花钱的地方有很多，如果你贸然辞了工作，我担心......”
毛温言没有说话，他把碗里的汤喝完，又盛了满满一碗米饭。
其实对于画画这件事，他很心虚。作为爱好，他可以自由发挥，可一旦兴趣变成工作，一切就会变味。跟林然不同，毛温言没有经过专业的学习。没有系统教学出来的学生，就算放在大染缸里一同浸泡，颜色也会比其他人浅一些。
毛温言不喜欢现在的工作。他胸怀大志，觉得自己不该屈身于此，每天做着任何人都可以做的事情。可除此之外又别无选择，他无法靠自己的能力找到满意的工作。毕业后待在家里的那段时间，毛一志每次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嫌弃和无奈。他想象过，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画画上，如果这成为救命稻草，抓住就会有一线希望。
看着现在的生活，毛温言甚至已经反感将来的生活。
婚礼现场，自己身边站着叶青青，她温柔体贴，是妻子的不二人选。未来的每一天，她都会为他安排好衣食起居，做好热腾腾的饭菜等他回家。她讨厌他跟朋友喝酒喝到深夜，不喜欢意料之外的支出和花费。等有了孩子，什么时候送去上幼儿园，什么时候全家去旅游，这一切都在叶青青的计划当中，有条不紊。
这种一眼看到头的日子，让毛温言感到沮丧。
“工作不顺心吗？”叶青青问道。
“没有，才上几天班，哪有什么不顺心。”
“同事对你好吗？”
“挺好的。”
一问一答的对话，总会在尴尬的气氛中结束。而太熟悉的人，往往更没法说出实话。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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