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施页
1
终于还是逃不过入职报道的日子。一早，父子俩前后脚离开家。毛温言到公司办理手续，毛一志并没有陪同，而是像往常一样在办公室烧水、浇花、打扫卫生。
张锐一看到毛温言，笑嘻嘻地出来跟他打招呼，并叫来人事部的凌悦带他到处转转，熟悉一下公司本部的环境。
凌悦个子不高，身材微胖，刚出来的时候，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步伐沉重，全身懒洋洋的。她带着毛温言走过场般，从每间屋子门前路过，就像执行任务一样在公司大楼的每一层穿梭。
毛温言一直跟在她后面，虽然没想过有热烈的欢迎仪式，但同事之间连几句客套话都没有，也让他很困惑。他盯着凌悦，连她的后脑勺上都是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请问，卫生间在哪？”毛温言终于开口了。
“直走，右拐。”凌悦的话总是简洁到极致，一个字都不愿多说。
毛温言悻悻然地暂别，心里有些不悦。毕竟是第一份工作，毛温言也抱着些许期待，但凌悦谈不上开心又算不上冷漠的样子，让他感觉不自在。
从卫生间出来撞见毛一志，父子俩对视一眼，各自转过头去洗手。
“上一次你来我们公司的时候才5岁，大概这么高，”毛一志用手比划了一下，“你妈在外出差，爷爷奶奶回了老家，我只好把你带在身边。不过那时你还小，估计都不记得了，这么多年，公司都翻新了2次。”毛一志有些感慨，“没想到，这一转眼，你都参加工作，要跟我一起上下班了。”
衣食无忧家庭长大的孩子，就算成年之后，也很少能在父母感叹世事的时候感同身受。他们自知有人庇佑，不需要为生活担忧，而所有的理解和心疼，都要从他们在心智上真正脱离父母，以独立个体的身份思考问题并承担后果开始。
毛温言从镜子里看着爸爸，咧嘴一笑。
“我刚看到你跟凌悦在一起。”
毛温言正想问这个问题，“她对我不冷不热的。”
“她对谁都一样。她是上一任老总家的媳妇，之前在别的公司上班，后来怀孕辞职在家。她有些散漫，等再想出去找工作，人家也不愿意要她，所以只好内部消化，给她安排在这。”
“果然就会这样。”
“哪样？”毛一志追问。
毛温言没有回答，只是把手甩干，放在烘干机下，耳边响起机器运作的声音。
一个人从幼稚到成熟，要经历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心里开心的不开心的事，通通说出来；第二个阶段是看不惯身边很多事，可敢怒不敢言；第三个阶段是遇事看透不说透，关键的时候“装糊涂”。
毛温言处在第二个阶段。可他本身也是靠关系进来的，哪有资格以五十步笑百步，对他人指指点点。
2
毛温言被安排在离公司本部几公里的子公司。虽说子公司租在写字楼的几间办公室，人也不多，却负责着辖区内3家大卖场的所有日常工作，包括物资配送和劳资关系。
部门经理带着他跟其他同事打声招呼，算是认个脸。跟毛温言同一间办公室的是部门副经理，他这几天去外地出差，还没回来。
上班第一天，毛温言坐在办公桌前，几张报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上班第二天，他把一份文件送到公司本部找老总签字，路上替经理取回修鞋店的一双皮鞋，还顺带帮同事买了中午的午饭。
上班第三天，他把两页纸的文件在电脑上做成电子版；下午，办公室的门锁坏了，经理派他去五金店买配件。
上班第四天，公司整理档案，需要处理些文件，毛温言一整天都坐在碎纸机前，先把纸塞进去绞碎，等纸桶满了再倒进垃圾桶，重新回到碎纸机前。
上班第五天，坐在对面的副经理终于回来了。
副经理叫吴克林，毛温言看到他的时候，有点惊讶。经理不到40岁的年纪，他潜意识里认为副经理应该更年轻才对，没想到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看上去比他爸还要大上几岁。
虽然心里犯嘀咕，但脑子还算灵光，毛温言赶紧拿过吴经理杯子，帮他泡了一杯热茶放在桌上。没想到吴克林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说：“以后我的东西不要碰，卫生也不需要你搞，你就做好你的工作就行了。”
毛温言热脸贴了冷屁股，有些尴尬，只得一个人边傻笑边给自己找台阶下。
跟吴克林在同一间办公室待了一天，毛温言大气都不敢出，连起身、坐下都小心翼翼。对着电脑，突然想要坐直身子伸个懒腰，目光穿过电脑上方，看到吴克林炯炯有神的双目正盯着显示屏，吓得他赶紧把头低了下来。
终于挨到了周末，毛温言在家睡了两天，他觉得自己的工作并没有意义，换着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胜任，哪怕是初中刚毕业的学生。可明明什么事都没做，却累到爬不起来。
星期一一早，公司接到通知，监管部门要来例行检查。经理把所有需要准备的工作都交代给大家，并对毛温言说：“你听吴经理安排。”
毛温言点点头。
一个上午过去了，吴克林除了让他把去年的一份资料从档案柜里翻出来之外，就再也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吴克林抱着一叠文件走进来。他看了一眼毛温言，毛温言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便站起身来，等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这是公司明天早上开会要用的材料，正反两面复印，按人头算，一人一份。”说完，把文件放在桌子上，提着公文包就出去了。
毛温言走到复印件旁，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会用。他左看看右看看，先找到开关，然后就开始琢磨这上面每个按键的含义。
“你还没复印好吗？”突然，一个声音从毛温言身后传来，吓得他冷汗直冒。
转过身，发现是吴经理，毛温言赶紧把手中的文件藏在身后，像是怕被人抓到什么把柄，惊慌地说道：“正在复印，马上就好了。”
吴克林看着毛温言脸上的表情和手足无措的样子，又看了一眼静悄悄并没有运行的复印机，脸色一下子就变暗了。他问：“你是不是不会复印？”
看到毛温言低着头不回答，吴克林确信了自己的想法。他把包放下，夺过毛温言手中的文件，很熟练的把文件复印好、叠放整齐。
毛温言抿着嘴，不敢说话，等着听吴克林的教训。
“公司迟早有一天被你们这些关系户搞垮，除了惹事，什么都不会！”
毛温言呆呆地站在原地，走廊里回荡着吴克林愤怒的声音。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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