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老家旧事

作者: 木苏梅a | 来源:发表于2019-05-16 17:13 被阅读0次

    昨天,哥哥打电话来说家里的老房子要拆了,叫我们三姐妹回家看一看,顺便吃一餐饭,聚一聚。

    我很高兴,也有些意外,哥哥很少叫我们回去。曾经共患难的一家人,终究经不住岁月的洗礼,渐行渐远,感情也越来越淡。

    仿佛每个人都很无奈。

    我的原生家庭有五个人:爸爸、两个姐姐和一个哥哥。当然,我们四姊妹并不是从石头缝里碰出来的。我们曾经也是有妈妈的。可是,“妈妈”这两个字我一直不愿提起,因为这是我们整个家庭的痛,每次细思极悲,我总是情难自控,面前总要湿一大堆纸巾。

    我的妈妈在我三岁多的时候就走了。妈妈得的是胃病,救治不及时导致胃出血。在那个物质匮乏、医疗设备极度缺乏的年代,人的生命就像蝼蚁一样,自己根本无法掌控。我的妈妈不幸成了那个年代的牺牲品。如果是现在,别说小小的胃病,就是癌症都有治好的可能。

    这个突然降临的不幸,给我们这个原本就贫穷的家庭雪上加霜一一三岁的我、七岁的二姐、九岁的哥哥、十二岁的大姐。爸爸身子本来就瘦弱,这下更显得单薄了,仿佛风一吹就要倒。

    外婆急匆匆地赶来,一进门就哭天抢地喊:老天爷呀,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这么早要了我女儿的命呀?看看这些可怜的孩子吧,可都还没有长大呀……

    外婆歇斯底里的哭喊并没能改变什么,我们仍然必须接受命运的安排。

    瘦小的父亲,哪里独自养得起四个这么小的孩子?幸亏有心疼我们的外婆。外婆一口答应帮忙带两个小的,但条件是:父亲不能再娶。愁眉不展的父亲也一口就答应了。其实父亲早已心力憔悴,哪有心思去考虑再娶的事?而且,就当时那种情况,除了外婆,是没有人愿意接我们家这个烫手山芋的。

    我记得,父亲是用独轮车推着我和二姐去外婆家的。外婆家离我家大概有十里地。我和二姐一人坐一边。年幼的我,兴许还不太懂得悲伤,坐在车上,听着咿咿呀呀的车轮声,竟然高兴得手舞足蹈,以为又到了过年。因为只有过年,父亲才偶尔会让我们坐一下独轮车。平常,独轮车一般是用来推稻谷、载豆秆稻杆的,是农用好帮手。

    怀念老家旧事

    此后的六年,我都是在外婆家度过的。二姐只住了两年,就到了要读书的年龄,父亲不得不把她接了回去。

    二姐从小就是个非常聪明勤快的女孩子。她会用棕树叶编扇子,用山上砍来的滕条编篮子,用旧毛衣上拆下来的纱线织毛衣和手套等等,所有这些,她一学就会。至于洗衣、煮饭、弄菜、砍柴,这些几乎每天都要做的事情,更是难不住二姐。

    二姐回家之后,自然成了家里得力的帮手。

    我九岁的时候,到了应该上学的最晚年龄。外婆舍不得我走,让舅舅去找村长,让村长答应我在村上读书。可是才读了半个学期,村长就发难于舅舅,要扣舅舅100分工分,理由是:我不是本村人,不能在这里读书。

    我不知道100分工分到底是多少,我只知道外婆很生气,气得捶胸顿足,外婆还跑去村长家大吵了一架,但仍然无济于事。外婆就抱着我哭,哭了好几次。我知道外婆舍不得我走,但我也知道,外婆家不能失去这100分工分。舅舅说过,没有工分就没有饭吃。我不能让外婆家没有饭吃,我就对外婆说:“那就让爸爸接我回去吧,我一放假就会来看你的,外婆。”说完,我又抱着外婆嚎啕大哭了起来。

    外婆挑了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把我送回了家。

    回到家,一切都很陌生,个个人都很忙,谁都无暇顾及我。父亲每天都在外面忙,只有吃饭和睡觉的时候才能看到他。哥哥姐姐们也很忙,他们一边要上学,一边又要做家里的一大堆事情。

    最忙的是大姐和二姐。

    大姐己经十八岁了,在读高中。十八岁的大姐真的很漂亮,在我们村里应该算是最漂亮的女孩子。十八岁,是女孩最美好的年龄,是花一样的年龄。在这样的年龄,本可以做很多事情,可以大声的笑,可以放肆的哭闹。可是,我的大姐,她每天从学校回来之后,就要忙着去茶园里摘菜、忙着做饭、忙着洗衣服,放假的时候还要忙着到山上去砍柴……

    我说过,二姐从小就聪明能干。自从二姐回家之后,两个姐姐几乎包揽了家里的所有家务事。

    哥哥也会做饭,而且做得很好吃。两个姐姐去砍柴或者去帮父亲干农活之后,家里就是哥哥做饭。

    哥哥做饭的时候,我就成了哥哥的帮手。我不会做饭,也不会烧火,只能做些摘菜洗菜的活,所以经常遭到哥哥的嫌弃。

    以前,外婆从来没让我干过这些,我每天只管做自己的事情。我喜欢在门前的小溪里捉鱼摸虾;我喜欢到村后的柿子树下捡柿子,把柿子砸开,挖出里面的子来吃;我喜欢跟着外婆去山上摘地脚、摘泡哩吃(野草莓)……

    所以,好长一段时间,我在家里都闷闷不乐。我想念外婆,想念在外婆家的日子。于是,学校一放假,我就会去外婆家,尤其是暑假,我会在外婆家住上一整个假期。

    父亲也不怎么爱搭理我。我想应该是我没有帮家里做事,老是往外婆家跑,所以他才不喜欢我的。后来,我偶尔听到父亲跟别人说:“我很后悔,后悔没有再娶一个,这都怪她外婆,要不是当年她外婆阻拦,也不会一个人过得这么辛苦,兴许早就再娶了一个……”

    那时的我,听到父亲这样的话,很愤怒。外婆对我们那样好,父亲居然这样说她!所以后来,只要看到有女人和父亲说话,我就会觉得这女人没皮没脸、不知廉耻,我会很不自觉地讨厌这种女人。

    因为我知道,外婆是担心后妈会对我们不好才反对的。外婆是爱我们的,她更爱我们的妈妈。我常看到外婆跟人说话,说到我妈妈时,就会泪流满面。白发人送黑发人,那份心痛,我自小就有很深的体会。

    所以,我很不明白,父亲难道不爱我们吗?他难道要忘记妈妈了吗?

    这个问题,直到我离开了家,直到我有了自己的家、直到我有了自己的孩子,我才渐渐地明白,渐渐地理解和体会父亲。

    父亲,这几十年来,到底活得有多累?!看着父亲日益苍老的脸,日益佝偻的背,日益蹒跚的脚步,我开始悔恨自己,悔恨自己曾经对父亲的不理解和怨恨。

    然而,每年回去,我除了给父亲买些礼物、给些钱,什么也做不了。

    哥哥一家在外打工,大姐和我住在县城,二姐离父亲家最近,但也有一大家子事要做,整日忙得不可开交。

    父亲很固执,他不愿意到我们几姐妹家里来住,他无论如何也不愿离开那个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一天也不愿离开。

    父亲种了很多菜,自己吃不了,就挑到集市上去卖。父亲种的菜一年比一年多,父亲卖的菜也一年比一年多。

    村里人说:“你父亲这些年种菜可得了些钱哩,自己又舍不得花,哪里用得完?”我只能苦笑,那样辛苦地从地里刨来的钱再多又能有多少?

    父亲却很自豪,他说:“那几个老头呀,明显是嫉妒,嫉妒我会赚钱。你看我现在都八十岁了,自己赚的钱自己花,起码到现在为止没有拖累崽女。那几个老头呀,就只知道向崽女伸手,还抱怨人家给的钱少哩……”

    听到这些,我又很欣慰。这说明父亲仍然热爱生活。只要热爱生活,只要有目标,哪怕是很小的目标,父亲就一定会健康长寿的!

    这一次,哥哥好不容易回家,好不容易叫我们几个回去,我没有一丝拖拉,早早的就起床,早早的就坐车赶到了哥哥的新房子。

    哥哥自从结婚后就在大马路边盖了新房子。我们曾经住的旧木板房子离哥哥的新房子隔得很远,在老村子里面。我前年去看过一次,旧木板房子只剩几根木条摇摇欲坠地立在那儿,像一个行将朽木的老人,再也经不起风雨了。可是,就是这早己破的不成样子的旧木屋,总是在我的梦里出现。

    我时常想,这人呀,真的是很奇怪,无论走多远,走多久,无论一盆如洗还是家财万贯,这心中最割舍不了的就是家——生养的地方,哪怕它变成一块长满荒草的地,哪怕它只剩下一条石板路,哪怕只看到那个锈迹斑斑的压水井,哪怕只剩下一个狗洞、一块门、一扇窗……

    怀念老家旧事

    木板房的后面还有一座砖瓦房,就是图上这个。左边窗户后面的房间是我出生的地方。这个砖瓦房很结实,所以至今保存得很完好。这在当时应该算是比较高档的房子。那个年代,几乎所有的人都很穷,而我们家更穷。所以这个房子不可能是我一家人的。我家只有左边前间一个房间,左边后间住着一个杀猪的屠夫,而整个右边属于裁缝师傅一家人。

    前间是我家最好的房间。因为构造结实,所以从来没有漏过雨,而且地上辅了一层厚厚的地板,所以一年四季都不用担心会回潮。我和我的哥哥姐姐们都是在这个房间降生的。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我睡的那张竹床和挂在墙上的那副《春江花月夜》的画。

    怀念老家旧事

    这幅画陪伴了我好多年,每当我闷闷不乐,每当我被人嫌弃的时候,我就会盯着这幅画看。这幅画给了我幼小心灵的一个重要启示:这个世界还有另一翻样子——女孩可以生活在这么美地方,可以穿这么漂亮的裙子,可以跳这么优美的舞蹈……

    现在我的女儿也在学舞蹈,每当她穿着漂亮的裙子在我面前旋转,我就会想起那副《春江花月夜》,可是它早已不知所踪了。

    竹床后来般到了前面的老木板屋里。我读初中高中就是在这个老木板屋里度过的,因为年久失修,每当下雨的时候,滴滴答答的水就会流了下来,落在我的竹床上。那时候,我常会用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而自嘲。

    竹床早己不在了,老木屋也已经倒塌了,只剩一块长满杂草的空地。

    怀念老家旧事

    现如今,就是这块空地,也要全部被摧毁,重新规划建设新农村了。

    虽说怀念和不舍,但是社会是发展的,人也是发展的,新事物总要代替旧事物,但愿我们家的每个人越来越好、越过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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