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大人们说,我小时候很迟才学会走路,三岁了还不会叫爸妈。并且很能吃,也很能睡,反应比同龄人也略迟钝一些。依稀我没上学之前,时不时有人会叫我木头(意思是笨小孩)。
而我们村里的土蛋比我早出生大一个月,土蛋从小就聪明机灵,鬼点子很多。土蛋的爸爸是村干部,他是开货车的,在村里算是比较有钱的。土蛋也确实聪明,比如读小学时,他虽然天天惹是生非,经常欺负别人,也不交作业。但是他能考八九十分,这在我们村小学里,算是读书很厉害的人。而我,怕挨揍,所以基本上都会交作业,但只能考六七十分。
土蛋没少欺负人,自然我也不例外。读一年级时,有一次我路过田间小路,他张开双手和双腿拦着路说:“这条路是我先走的,你要想过去的话就必须从我裤裆下钻过去!”我推他试图硬闯过去,他骂骂咧咧地把我推倒在稻田里,我浑身浸湿了,裤子上还黏着不少泥巴。
我爬上田埂,踹了他一脚,他也给了我胳膊上一拳头,我胳膊一阵辣痛。愤怒的我扑过去用牙齿使劲地咬住了他的胳膊。他一边捶打打我的头一边嗷嗷直叫,我忍住疼痛,牙齿的使的劲儿越来越大。直到看到他的胳膊流出血来了我才松口。他大哭着跑了,一边跑一边说,“你等着,我回去告诉我奶奶!”
我意识到我可能闯祸了,他是他们家里是三代单传的宠儿。这回胳膊被我咬出血了,他奶奶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我。
我还没到家门口,就看到土蛋奶奶带着他站在我家门口骂人了,“你们家的妹崽(女孩)怎那么没教养?下手这么狠,咬坏了我家的人,就你们家的便宜货抵得过我们家的崽子(男孩)吗?”
我还没来得及解释,妈妈就已经被土蛋奶奶揭短、骂得体无完肤了。和我预料一样,土蛋和他奶奶走后,妈妈哭着一边拿竹鞭抽打我一边骂惹是生非。
当然,妈妈的竹鞭并没有让我变得更像个女孩子。你打了我,我就要打回去。土蛋教会我,当你对别人施恶同时,也会激发别人内心深处的恶。而且这种被激发的“恶”的能量可能是施恶者的十倍、甚至百倍。就如我对土蛋那般狠咬。所以,不要轻易去激发别人内心的“恶”。
我知道,即使把土蛋的胳膊咬出血了,报复了他,也不能使他欺凌弱小的本性收敛一些。但我知道,至少,他以后不敢那么轻易地欺负我了,他会转移目标,寻找其它比我更好欺负的人。
而土蛋家的大人每每遇到别人来告状时,他们都说,他只是个孩子。村里人碍于他是村干部也不想得罪他,只能默默劝自家的娃远离土蛋。但土蛋家的大人们却认为“调皮捣蛋”的聪明崽将来会比那些木纳的孩子会更有出息。因此他们为生了土蛋这样一个的崽子感到十分骄傲。
我读三年级时随父母搬迁到镇上了,我和土蛋再没有交集。后来听村人说土蛋初二没读完就被学校劝退了。再后来,我读大三那年,我们这个平静的小镇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镇上发生了一起轮奸案件,主犯是我们村的土蛋。
据村人们说,原本是可以不用判这么久的。女方家长要求土蛋家里赔偿20万才肯签刑事谅解书。土蛋爸爸跟人扬言,“就他家(受害者家长)女娃值钱,睡一觉就要讹我20万?”
这话传到受害者家中了,他们拒绝了任何协议和赔偿,从北京请了律师,只求重判。土蛋爸爸人脉关系广,县里上下各个部门找人活动,想让法院轻判。可是,毕竟案子影响太大了,他的“人脉”都唯恐避嫌不及。最终土蛋被判了十几年的有期徒刑。
土蛋进监狱时,他的儿子还在肚子里。孩子出生没多久,土蛋那没有领结婚证的媳妇离开了他家。前些年回村里看望叔伯,看土蛋的儿子骑在土蛋爸爸的脖子骑马玩儿。他老了许多,两鬓如霜,孙子在他肩上骑着,他吃力的跑着逗孩子开心。尽管我知道并非每个人都值得同情,尽管我知道这世间的一切事物都遵循着因果轮回。但是看到一个用后半辈子的幸福去为子女的不争气而买单的老人,心底不禁泛起一种无可言喻的悲悯。或许,正如人们所说:在教育孩子这件事上,每个家庭要付出的总量是一样的,前期越省心、越偷懒,后期要付出的代价就越大。
土蛋的儿子长得和土蛋小时候一样,听村人们说这娃很聪明机灵,胆子也很大。
写到这里,我只能默默地祝福这枚小小的聪明崽。祝福他以后的人生中,心灵充满阳光,能够接纳身世的不完美,能够将上天赐予他的聪明给身边的人和下一代带来福祉。
而于我,我理解并宽容了人生早期那些无法改变的东西:比如我来到这个世界时所处的地域、年代、家庭、父母、相貌,以及社会、学校、家庭对我们的教育方式。
我曾经弱小过,也受过屈辱伤害。我无法改变这个世界最初对待我的样子,但我可以选择保持本心,做我认为对的事情,成为我自己喜欢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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