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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棱角时代》第三章:棱角的锋芒 —9、音乐老师卖唱糊口

《棱角时代》第三章:棱角的锋芒 —9、音乐老师卖唱糊口

作者: 华彩甚好 | 来源:发表于2021-01-12 00:03 被阅读0次

    第三章:棱角的锋芒

    9.对牛弹琴

    自从工作伊始到2006年10月,我的工资一直都停留在入不敷出,捉襟见肘的层面上。一周两节课,外带教务处“全家桶”,时常监考枯坐“优惠餐”,也是“月光”不断。去超市打打牙祭,或于网上购买书本劳什子,还“潇洒”为网游破费,于是,一年多,依然在“月光族”内逍遥快活。母亲对我关怀备至,让我心生愧疚,但一见香蕉龙眼之类无不大快朵颐,将“月光啃老”的羞耻心抛于九霄云外去了。

    教务处的工作依然如无头苍蝇般磨混着,期初期末两头忙的中间时光,还是清闲自在的,每个月期盼的工资,成了我的必修课。只要一听说发课时津贴了,撒开丫子就往财务室狂奔,进去一看,嗬!好样的,黑压压几十人全部趴在办公桌上,人头攒动好不热闹,加之有“烟枪”这么一熏,仿佛堕入迷幻神界,只见“哗啦啦”一声响,万千钞票滚滚而来,又滚滚而去,老师们你争我抢,或忙不迭数钱,或焦灼等待。

    发工资是凭借一张由教务处制定的表格,上写了各位老师本月的津贴数目,旁边摆上一只中性笔,于是,这只中性笔成了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工具,各位英雄豪杰各出奇招,只为争夺这只笔,拿上了笔,签上大名,钞票就已是囊中之物。于是,身强力壮者一马当先,年纪大者倚老卖老,中年妇女们吵吵嚷嚷,中性笔一落下,万千只手同时寒光出鞘,刷拉拉一阵豪抢。曾记得我刚来学校不久,总是好个面子,不想如此丢脸地抢笔,等完这个等那个,也不好意思伸手,让着长辈让着前辈,落到后面寥寥无人才敢拿笔签名。

    每次发工资,都是弄得满头大汗,疲惫不堪,每次拿到了钞票,禁不住心中还会悲叹一声:“我容易嘛我!”直到后来过去大半年了,眼见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金爪狂舞,狂魔乱舞,心想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懒得跟你们客气了,凭一己之躯奋力抢夺中性笔,这样的局面一直撑了一年多,直到后来学校地位提升,老师们素质也相应提高了,老老实实地排起队来。

    但是总归不能等待年终的那一次彻底“富裕”然后等待“坐吃山空”的。每个月依然可怜巴巴一点课时津贴补贴我的“零花钱”。

    2006年10月间的一个晚上,接到一个曾经高中时女同学的电话。当时正在吃晚饭,一听对面是个甜美的声音,我还以为是谁一直惦念自己,打算吃回头草呢。我兴奋地擦擦嘴,热情洋溢以万分磁性的声音与高中女同学聊起来。

    女同学找我倒是非常爽快,一点都不含糊,直截了当,让我大失所望。

    “你是个搞音乐的,有个咖啡厅需要一个能给客人弹唱的乐手,有没有兴趣来应聘一下?那个咖啡厅的负责人是我的熟人,报酬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虽然得遇佳人的幻想顿时破灭了,但冉冉升起了一张张“毛主席”啊,我算了算也不吃亏。我就说我吉他弹唱还不错,应付这样的场合没问题,聊了一下,她就说会有负责经理联系我的,就把电话挂断了。

    一天的时间,我将自己的木吉他擦的光彩熠熠,这把一千多的木吉他曾陪伴我走南闯北,碰壁各种应聘之路,而这一次,我的“宝刀”又将陪伴自己披挂上阵,驰骋天下了。又急忙从大叠大叠的吉他书里挑选曲目进行复印装订,集合成一本弹唱专用乐谱本,一切准备停当,又接上功放音箱话筒进行了试唱,感觉信心百倍。

    沈老师曾经也是走穴于市区各个咖啡厅,茶馆进行钢琴弹唱赚一些外快的。对于在这些娱乐公众场合如何弹唱,经验自然很多,我还特地打电话请教了一下她。沈老师说:“反正你就把声音弄小一些,让客人听到一点似有若无的音乐享受就可以了。”

    到了第二天的晚上,咖啡厅的经理就打来电话,要我明天上午10点前去面试。

    我便打电话四处昭告死党圈众人,邀请前去捧场观摩。等到我拿起吉他,10点准时到达“辉煌”咖啡厅时,文哥,沈老师及其老公,曹老师,赵主任都已纷纷陷在宽大的沙发上等待我的粉墨登场了。那时候还不是咖啡厅的黄金时间,没有几个人,于是大家纷纷鼓掌尖叫,好不快活。

    等我走上咖啡厅正中的狭窄舞台,把话筒架支好,吉他的电线连接好调音台,才发觉根本没有声音出现。于是,沈老师和她老公又七手八脚地帮忙调整调音台和功放,搞半天才发出一些微弱的声音,还有“嘎嘎”的电流声,我才发觉这里的音像设备真是出奇地陈旧和破烂,但总归来了,也别无它法,只得一起动手摆弄了半天,才达到了理想的效果。

    面试表演的弹唱很顺利,临近中午,也陆续有些客人来此喝茶吃饭,听到我弹唱,甚感新奇,纷纷驻足观看。弹唱了五首曲子以后,我打算就此结束面试,不想有个中年妇女还特地跑过来夸奖我一番,还要求我再弹唱一遍“那些花儿”。考虑到要吃午饭了,还有朋友需要招待,就推说晚上我来了一定再会弹唱。这一招其实挺聪明,又给咖啡厅赚了回头客,还给了自己休息的借口。

    经理就说晚上你来吧,开出的价格是三十元一个小时,每天晚上弹唱一个小时。每次弹唱完就去柜台旁边打一下卡,一个月结算一次工资。弹唱是我的强项,随手拈来,于是满口答应,满心欢喜地回家准备去了。

    于是,这成为了我教师以外的第二份工作。

     

    回家的路上,阳光照耀,我满心欢喜地幻想自己未来的生活。有稳定收入的一份体面工作,还有一份赚外快的兼职,随着我出外弹唱而逐渐小有名气后,就可以带一些吉他学生,进而带一些特长生培养自己的成果。而双份的工资,也就让我告别了捉襟见肘的低收入生活,而这样,孝敬父母,事业有成,都是指日可待了。

    怀着这样一份憧憬的心情,我特地开着摩托车绕着市区的新开发区溜达了一圈,这个城市新兴发展的样板地带,高科技新村和别致的住宅别墅,休闲广场,每每都让我产生了另一个城市的错觉。

    而那一带最为豪华的别墅,是我的梦想,靠山而建,对面又是宽阔的马路和连绵起伏的群山,空气清新,地广人稀,旁边坐落着高尔夫的球场,奥林匹克公园,这里是富人的地带,穷人的天堂。每次骑着摩托车,看着那一排别墅,心里总是无限的羡慕住在里面的人,希望有朝一日也可以有这样独门独户安静的房屋,下午时光,可以在阳台上看着对面的山川秀丽,悠闲地喝一杯芬芳绿茶。这个梦想对于我来说又遥远又盼望。

    看着别墅车库那一个洗车的男人,悠闲而轻松地擦洗自己的爱车,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泡沫就好像我易碎的理想,那一刻,整幅画面昭示着一种幸福的平静。

     

    到了晚上即将8点的时光,带着母亲特地给我泡的一杯“胖大海”,背着那一把伴随我蒙上异乡尘土的吉他,骑着那一部跟随我上山下乡颠簸流离的摩托车,我正前往着那一个叫做“未来”的路途上了。

    已是万家灯火的时刻,霓虹灯和路灯一起交相辉映,璀璨的星空悬挂在头顶发出寒冷的光线,我背着吉他,穿过咖啡厅那一张自动门,走上楼去。

     

    咖啡厅内已经是人声鼎沸,走进去感觉到一阵热浪扑面而来,幸而有空调的发挥,只剩下人体的异味,周围有嘈杂的人声。许多人围坐在四方桌上高谈阔论,发出各式各样的笑声和叫嚷声,卡座的幕布还可以依稀看到打牌娱乐的人们。无数的小孩子跑来跑去雀跃欢笑着,服务生忙着递送咖啡食物,我就这样茫茫然走到柜台的角落,拿起一张签有我名字的卡片,听到那个奇怪的机器吐出盖了印章的纸片,发出“哔”的一声怪笑。

    中间的玻璃舞台已经有了灯光,白茫茫仿佛一个孤独的雪地,高耸在人海之中。我走过去把吉他拿出来,把乐谱摆上乐谱架。我看着旁边那半人高的音响设备,由调音台,功放,碟片机等等叠起来的。

    简直是凭借直觉,关掉碟片机里的音乐,打开功放,调音台,把吉他的电线接进一个插孔。对于设备我完全一窍不通,仅仅对于沈老师的一次演示有些印象。我蹲下起立无数遍,打开这个关掉那个,又把吉他拿过来,试试声音,又将话筒放在嘴边“哒”一下舌头,尝试了无数次,弄得满身大汗。我不仅成为了这里的吉他手,还成为了这里的调音师。

    终于把调音台的推子推到一个理想的声音,我还顾不上一身臭汗,直接抱起吉他对着话筒来了一下试音,又是调整多次,终于可以正式开始了。

     

    对着整个喧闹的场地,我对着话筒说了一些欢迎各位的话,但是很快这样的声音便被噪音包裹着融化了。我于是开始弹一个前奏曲,轻轻缓缓的,却只有我自己听得到。周围依然吵闹,这一点都不像是在课堂面对学生,他们吵闹,还可以板下脸来训斥一番,好让他们安静。可是,这样的反差,我不再是一个老师,我也无权大吼叫他们安静。我拨动手指间冰冷的琴弦开始吟唱,那一刻,灯光从地面打到我的脸上,笼罩着一种迷离而伤感的气氛,这个高高突兀的舞台,是我一个人孤独的舞台,低声地吟唱,只是唱给我自己听。

     

    我坐在那里,弹着,唱着,轻柔,作为背景音乐衬托着酒吧昏暗的灯光,还有昏暗灯光照出来的一条一条宛如射线般的烟圈和烟雾。周围的人嘈杂着,打牌,吆喝,我在一个孤独的舞台,自我欣赏,有时候,我会抬起头,看看这些人群,看着头顶弥漫的烟雾,好象我处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孤独岛屿上,周围的这一切与我无关,只有吉他,那六根弦痛楚地告诉我的手指,等着下一首歌曲。我就这样唱着,弹着,这种感觉非常地奇妙,弹完之后,却一身疲惫,嗓子沙哑。一个小时没有多少休息的歌唱,在平常人眼里好象不值得一提,其实只要一直唱一直唱一个小时,真的感觉很累,我终于发现这是一个如此廉价的工作。我突然感觉作为教师,有时候还算幸福,而作为艺人,跑场走穴,真的很辛苦。白天我在学校上课上班,教学生,说一些漫无边际的废话给他们听,然后,到了晚上我匆匆地奔向那个孤独的岛屿,弹奏隐约的歌声让他们消遣。音乐,成了出卖我自己的工具,可是,我也只有这一样东西可供出卖。

     叔本华说,如果一个人,不需要为生计奔波,又有一个很好的头脑去思考,那他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而这种人却是寥寥无几的,我突然想到了贝多芬、莫扎特,他们在一个久远的年代,也在一个孤独的舞台出卖着他们的音乐,维持他们低廉的生活,就感觉,作为一个音乐人,他的地位从古至今都没有改变过。

    疲惫,却总比空虚到疲惫要塌实得多。孤独,却终于找到一个更为孤独的职业,让我不会感觉自身的孤独。也就这样,孤独地弹奏,孤独地行走,孤独地思考着,然后,孤独地敲击键盘,最后,孤独地欣赏着从不会让人注意的文字,原来,我竟然是如此孤独的一个人。安说,她是黑夜中不为人知绽放的一朵放荡不羁的花朵,而我,却是在黑夜中不为人知的,燃烧香烟的一片烟雾,就这样消散,从未被人了解。

     

    作为一种与教师反差极大的兼职服务行业,注定要忍受无聊猥琐之人的骚扰和辱没。在2006年最后两个月的弹唱生涯里,虽然大部分时光是平静的,但是就这短短的两个月,遭受三次不同人物的辱骂。

    准备弹唱的曲谱,挑选曲目我是花了一番心思的。为了不至于每天弹唱相同的曲目而引发听众的厌倦,虽然,这只是他们打牌娱乐吃饭的附属娱乐,但是,生性里有一种较真劲儿的我,还是力求做到完美,做到顾及他人的感受。于是,我准备了一些新鲜的曲子,比如说有一些英文的弹唱,欢快的弹唱等等。

    第一次弹唱英文曲目,是一首 The battles 的“Hey,judy”,是稍显欢快的曲子,一曲未毕,便听到左边黑暗的沙发角落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叫嚷:“吵死人!别弹了!烦躁!”我忍住了,将曲子坚持唱完,然后继续弹唱靡靡之音,再也不唱欢快的曲目了。

    第二次则是让我更为光火。咖啡厅的左右音箱声音一大一小,而我又偏坐在靠近右侧声音小的音箱,为了不让声音过于微小而没有效果,我尽量调大了吉他和话筒的音量,没有注意左侧的音箱。正当我弹唱些轻柔缓慢的歌曲时,突然从背后爆发一阵粗鲁的骂声:“你他妈的个逼,别他妈的弹了,吵死人!”这时经理赶忙走过来将这帮流氓换进了最边上的包厢继续打牌。

    而正是因为是熟人的推荐,同学的介绍,我才得益于这每晚三十元一场的收入,尽管微薄,但我不愿意为此去招惹任何的麻烦,免得有损同学的面子,损伤教师的尊严,也让熟人左右为难。我考虑到了这一点,忍住了火爆的脾气。而沈老师后来得知我这样的遭遇,却只是习以为常地表示这样的情况不能避免,她也曾遇见过,无聊的人比比皆是,没必要跟他们计较。

    当我在每个月结算工资拿到那一叠钞票的时候,就已经感受到身处服务行业的那种卑微的姿态,感受到那些没有稳定工作而四处奔波之人的辛劳。而短暂的两个月,我突然感觉自己对于现实无可奈何的妥协和忍让。当棱角满头的我触碰这个现实世界坚硬的钢铁时,发出痛彻心扉的钝器摩擦声。

    当2006年即将结束的时候,圣诞节的那一天咖啡厅灯火通明。为了庆祝节日,我特意上台弹唱了三首曲子。当闹哄哄的人群四处从耳边嘈杂喧哗,我都已经习以为常地大唱特唱,这无非就是对牛弹琴,他们需要的依然是消遣,娱乐。

    随着物价的上扬,而市区很多咖啡厅和酒吧也相应地提高了应聘人员的工资,两个月过完了,我丝毫没有对经理提出涨价的要求。

    2007年的新年来到了。我于是跟经理商量,在这个物价开始飞涨的时候,是否可以提高一下我的工资。经理很是犹豫了一会,说再跟主管和老板商量。而这样的推脱之辞我早已经听出了不诚之心,我打算暂时结束弹唱的工作。

    考虑到自己还身兼咖啡厅调音师、修理师,还要吉他弹唱,在全市娱乐场所纷纷提高待遇的时候,还给我如此的低价,我打算不干另谋出路。我对于这个咖啡厅来者的素质,音响的质量极为不满,而沈老师自己工作的咖啡厅吉他弹唱又没有空缺,我的弹唱生涯暂时结束了。

    虽然只有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2007年的新年一来到,就给自己特意买了一把新的电吉他,作为犒劳。

    一个音乐教师跑场卖唱维持生活,真不知道是谁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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