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芳九岁了，村里的同龄孩子都已经上二年级了，可她依然只能在家做家务放牛。
八十年代的农村，家家户户基本上都可以维持温饱，但每个家庭自然都会有自己的状况。小芳家里兄妹三个人，上有一个哥哥，下有一个弟弟。母亲在她四五岁的时候得了精神病， 整天疯疯癫癫的，忽然有一天，她凌晨去了一趟厕所，就再也没有回来。
没有了母亲，一个父亲带着三个孩子艰难的生活着。虽然她的父亲也去寻找过她的母亲，但终究没有找到。有人说她的母亲死了，有人说她的母亲走丢了，总之从此小芳没有了母亲。
原先母亲还在家时，在不犯病的时候就带她到处玩，不让她做什么事情。如今，父亲一个人，家里的光景越来越差了。先是哥哥上学，小芳在家做家务带弟弟。到了上学的年龄，别的同龄人都去上学了，到她迟迟没有上学。父亲答应她，再放一年牛，带一年弟弟，就让她上学。就这样一年，两年，弟弟也到了上学的年龄。于是弟弟开始上小学了，她也没有踏进过校园。
父亲说，家里实在供不起三个孩子上学，要不你就不要上学了吧！就这样随着年龄的增长，学校成了小芳永远也触摸不到的梦。
岁月更迭，花开花落。小芳在家操持家务，帮助父亲干活，支撑哥哥和弟弟上学。看着村里的孩子都上学，有知识，自己越来越失落，于是再十六岁那年，小芳决定离开家出去打工。
外面的世界很大，很精彩。见到许许多多全国各地形形色色的人。
没有文化，不认识字，多多少少会让人感到自卑。好在小芳天生容貌出色，亭亭玉立，减弱了没文化的瑕疵。加上从小就跟着父亲劳动，养成了勤劳做事麻利的习惯，这一点深得身边工友们的喜欢。
很快小芳便有了追求者，东北人，是一名大专生，一米七几的个头，又黑又密的眉毛下面，有双好看而深邃的眼睛，看上去很真诚。
他说不在乎小芳是否有文化，他以后就是小芳的指路牌。从小除了做家务，几乎没人关心爱护的小芳，被他温暖呵护，很快他们就交往了。起初男孩确实对小芳很好，他教小芳识字认字，有空闲就带她去玩，相处的很愉快。
随着两人的感情越来越稳定，都各自带回家见了父母。男方父母第一眼见到小芳就很喜欢，唯一觉得欠缺的就是小芳没有文化，怕他们以后没有共同语言。但因为自己的儿子喜欢便也没有多说什么，算是认可了两人的婚事。小芳的父亲自不用说，女儿不识字，找了个大专学历的对象，自然是满心欢喜。
美好的年龄，美好的爱情。年轻总是充满勇气向往着未来的生活。
第二年过年回家，小芳的女儿已经七八个月了，女孩长得很漂亮，雪白的皮肤，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惹人喜爱。所有人都觉得这个村里唯一一个没文化的女孩，如今生活也还算美满，女儿好看，老公待她也不错。
自从生了孩子小芳和老公就两地分居，男人在外面打拼，逢年过节回来与家人团聚，小芳就在家里带孩子。刚开始像所有两地分居的人一样，他们经常打电话，聊家常，聊男人的工作。第三年，他们有了第二个孩子，还是女儿。北方的老人思想相对守旧，总想抱孙子，三胎还没有放开的岁月里，老人担心媳妇不愿再生，整天在精疲力竭的小芳面前提生孙子的事。矛盾总是随之而生，刚生完二女儿还没有恢复好，就整日以泪洗面，男人总是打电话安慰，但是毕竟牵涉到自己的父母，偶尔多少总要维护父母，两人之间的矛盾也慢慢点燃。
随着两个孩子渐渐长大，小芳也因为整日操劳，脸上失去了曾经的光彩，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随着年岁的增长，以及没有文化，变得不再那么闪亮，反而有点愚昧了。男人在外面的打电话回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每次没说几句话就说工作很忙挂断电话。每年只在放长假时才回来过几天，然后就匆匆的离开了。
小芳意识到了这些变化，心里有些恐慌，感觉生活可能有变化，但是她还想努力做一些事，希望能够挽回什么，老人一直想要孙子，小芳天真的想或许生个男孩就能让自己的婚姻稳固。
又过了一年小芳果然生了个男孩，生孩子的时候男人因为工作忙，没有回来，很晚才打开一通电话，说：“你辛苦了！”然后又说了让她好好调养，等有空了回来看她们之类的话，就挂断了。儿子出生后，婆婆果然给她伺候的很好，说她是家里的大功臣，很疼爱孙子。这让小芳心里多少有了些宽慰。
男人的电话依然很少打回来，偶尔小芳打过去，也直说很忙，没说几句就挂了电话。到了这个份上，是个女人都能感觉到有了问题。于是在孩子六个月断奶之后，她把孩子交给婆婆带，说是想去看看男人，婆婆自然没有阻挡。
到了男人上班的地方，小芳并没有给她打电话，只在周围静静地等着，等着他下班回来。时间一分一秒的流淌，直到傍晚时分才看见男人和一个年轻的女人并肩走在回来的路上，两人有说有笑，看上去很亲密。小芳赶紧本能的躲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只是头脑发蒙，心好像被电流击中，疼痛难忍。尽管这一幕在她脑海里早就预演过，但那只是想像。如今这一切发生在自己的眼前，居然慌乱中手足无措，她不是应该冲上去，把那对狗男女痛骂一顿的吗？为什么止步不前？泪水似泄洪的水怎么也收不住。
是的，因为自己没有文化，她一直小心翼翼的跟他在一起，她是自卑的，自卑到早已经感受到男人已经变心了，在电话里都不敢质问一声，她害怕听到男人用冷漠的语气对她说：“一天到晚，脑子里啥也没有，净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的，只要听到，脑子里啥也没有这句话，就会刺痛小芳那根软弱的神经，有种溺水窒息般无助。
想想刚才那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再看看自己那苦大仇深的脸，那刚断了奶的干瘪下垂的乳房，那尚未恢复的一堆赘肉的腹部。她没有一点勇气去找男人质问，质问他为什么要变心，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一切都是徒劳，一切都要结束了。
小芳守在男人的住房附近几天，拍下了他和那个女人的亲密照，就回去了。这么多年在家带孩子，男人打钱回来，她多多少少都会留一些放在身上。村里离婚的人也不是个例，她虽没有文化，但也是个用心观察生活的人。邻居女孩离婚时找了律师，一切处理的都很妥当。小芳用身上仅有的钱去找了律师，律师很快给男人发了律师函。
男人收到律师函后，匆忙赶回家，他怒气冲冲地问小芳，好好地为什么要这样，弄的领导们都知道了他的事。男人的脸因为愤怒扭曲在一起，看上去面目狰狞。
小芳冷笑一声：“你说是为什么？自己做了什么事，自己不清楚吗？难道我没有文化，不识字就活该被耍？这几年你自己的变化自己不清楚吗？”
“我有什么变化？我辛辛苦苦在外面挣钱养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小芳不想再跟他争论什么了，已经决定离开，即将成为陌生人了，还有什么好争论的，她看了男人一眼，顿时觉得很陌生，很丑陋。低下头说了一句：咱们法庭上见吧！
经过争吵协商调解，最终他们离婚了，小芳争取到了大女儿的抚养权和男人的一半财产，收拾好东西离开了男人的家。
春去秋来，岁月匆忙，人的一生看似漫长却又短暂。每一次选择都要忠于自己的内心，让这宇宙长河里的一瞬变得独具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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