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以来,由于太阳的偷懒,日子一天比一天冷。傍晚五点,行人变得朦胧,不调整瞳孔是看不清人的模样。
“老逼!”一个少妇的声音打断我的思路。
天啊,肯定会有熟悉我的人在心里大叫,你也么会写出这样的脏话?是的,在说脏话成口头禅的儿时我就从不说脏话,何况当下的文明时代。也恰在高唱文明的进步社会,网络上变异的脏话常咯着我的眼。还有相信迷信的人也多了,例如高考的家长、污点官员等,社会是在退步还是进步,我迷茫了。
可是这天傍晚,朦胧的街边,我耳朵听到的就是这音调,通过大脑几十年存储的大数据分析出来就是这两个字。
“唉!”一位发福的中年妇女,身形好似水桶,无意中被少妇一喊开心地笑应。
看她们彼此的热情,肯定不是天天见面的朋友。腿粗腰圆的中年妇女穿着朴素,衣服紧紧地裹着臃肿的身躯,在昏暗中看不清是黑色还是藏青色。少妇倒很时尚,上身是米黄色大衣,下身是肉色裤袜,再是一双高跟鞋,长发披肩,手上一袋做晚饭的食材。脸面也是经过修饰的,眼线很黑,皮肤苍白,总之,从头到脚,粗制滥造。
两个熟识的女人很久未见面,总会有很多话要说,探听着各自上次分手后的生活情况,问得很仔细,通过她们的谈话,结合我做公益所在的环境,得到结论两位说着带有乡音普通话的女人是按摩女。所以我得如实写下经过大脑大数据分析出来的两个字,这符合人物的语言特点,各类人物语言是有特点的,比如我这样的市井之人,称呼别人常是用“你”而不像有文化的人用“您”。不过用“你”也有些好处,把对方当作朋友,拉进了彼此间的距离,就像朋友来我家,给客人倒茶的不见得是好朋友,不倒茶的反而是亲密朋友。
女人在一起话就是多,而且女人聊天距离也近,两人就差鼻子碰着鼻子,离我也就一米多,毫不顾忌一个戴着红袖章的严肃男人蹲在她们身边,路边台阶很低,坐在冰冷的台阶上跟蹲着无两样,把我当透明人了。有时候也真恍惚了,以为自己是隐形人,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在我面前吐痰、扔垃圾、撞着我写文字的手机。
女人虽然离我很近,不顾及我这一大活男人在一旁偷听,可是她们鼻子碰着鼻子,嘴对嘴的聊天,让我的耳朵很吃力。我假装盯着手上的手机,像雕塑一般,全身的功力用到耳朵上,去捕捉微弱断续的音频,把那些敏感字眼用联想法串成句子,还是能准确把两位女人的交谈转化成文字。
“你今天搞了多少钱”少妇问中年女人。
“两百多元,一个给了一百元,两个给了五十元,还有一个给了...”从中年女人的回答更印证了我的判断。
“哦,还可以,那个谁上次只给我三十元,好小气。”少妇看来有些羡慕中年女人的手段。
“你得学会要钱,那个男人有一次给了别人两百元。”中年女人低声地教少妇多要钱的伎俩。
“家里还好吗?”少妇问。
“唉!”中年女人一声叹息,去年儿子赌博输了一百多万,现在我每个月要还两千,还要负责一家人的吃喝。”
中年女人问少妇住哪,少妇说就在附近租房子。问少妇孩子呢?孩子在家爷爷奶奶带。问你家男人不介意你这样?能说什么呢,少妇一脸的无奈。中年女人宽慰她说,是啊,给人按摩,也没干别的。
哦,她们也有羞耻感,知道被社会人歧视还要做这样的边缘人,自然有她们的难处。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我们不该歧视她们,最起码她们不偷不抢不坑人,帮助一些男人解决了性困难。看到这里,可能会有道貌岸然的卫道士怒斥:伤风败俗,按摩女益处何在?
“他们摇摇摆摆地走着,晕头晕脑地寻觅方向,找到了那些和港口相通的小胡同。海上最后的七十天航行让他们对性的饥渴日子增加,现在他们全体都被欲望折磨着。”这是莫伯桑的《港口》里一段描写,他们晕头晕脑地在寻觅妓院。远洋船员的性饥渴至今大概还是如此,船员家虽富有,恐怕夫妻间关系根基不稳。
人间过客中还有鳏夫、孤老、单身大叔、无性家庭男人、外来务工男子,他们的性饥渴如何解决?谁来关心。我们暂时不去理会按摩女存在有何益处,我以为按摩女的营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还是来看看按摩女们的艰辛吧。
“你孩子来了怎么办?”中年女人问道。
母亲的自由总是绕不开自己的孩子,少妇很无奈地说:“小孩来了,我就拉上帘子。”
帘子,啊!暧昧的帘子,我的大脑瞬间兴奋起来。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帘外芭蕉三两窠,夜长人奈何。”
“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花影压重门,疏帘铺淡月。”
多美的帘子,吟诗时让我如醉如痴的帘子,在按摩女嘴里就是一张大块的遮羞布。少妇的帘子把我对帘子的美好映像全毁了。
少妇的帘子,我很熟悉,我看见过,真的。
“我进去了,穿过了一间很久没有用的饭厅,走进了一间卧房,那正是一般姑娘们住的卧房,连家具出租的卧房,还带着几个厚的幔子和一床染上可疑的斑斑点点的红绸子羽绒被。”(莫伯桑《衣橱》)
幔子就是帘子,其实我们每个人的家都有,门帘、窗帘、浴帘,遮蔽隐私,帘子我们都需要,何必带着有色眼镜去看按摩女卧房的帘子。
我们该把重点放在帘子后面的孩子身上,希望她们的孩子不要落入“老鼠的孩子会打洞”的宿命怪圈。
我很想告诉少妇,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没有母亲不爱孩子的,把帘子撤掉,孩子来了便不接客。
现在的女人大概都读了几年书的,其实不用我来说教。
“她用一种颤颤巍巍的声音对我说,我没有钱让他上寄宿学校,我只好把他留在身边。你让我有什么办法?我没有钱多租一间屋子,上帝。我没有客人的时候,他就和我一块睡。若是有人在这儿待一两个小时,我只好把他安排在壁橱里安安静静地待着,他知道应该那么做。不过若是有人整夜住在这,就像你一样,他就只能在椅子上睡觉。”(莫伯桑《衣橱》)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人间过客不过一百年,我面前的两位按摩女的生活,一百多年前,莫伯桑早已告诉过我们,人间过客的好戏不过是在轮番上演。
2018.11.28
网友评论
”诗词的引用,以及莫泊桑作品的摘录,都甚为您的文章添彩!🙏🙏🙏
“脸面也是经过修饰的,眼线很黑,皮肤苍白,总之,从头到脚,粗制滥造。”——这个“粗制滥造”实在用得太妙了!👍👍👍
漫步街头,未忘留赞
指尖轻按,红心一颤
无云来访,祝君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