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桌是八十年代末的产物。结婚前半年,木匠师傅来家里做家具,先看看木料,他这根瞅瞅,又拿眼看看那根,踌躇了许久,才说:“写字台就用这根桑树木吧。”
这根桑树曾经扎根在我家的屋后,桑树还在幼树时,我曾淘气时摇过她,她被我拽得弯下了腰,第二日却又恢复如初了,暴风雨来临之际,摧拆过她,她被打趴在了地上,过了几天,她又逃过了一劫。很长时间,我要去很远的地方上学,每天要跑很多的山路,忙得没有时间,竟忘记屋后还有这么一棵桑树,发现她笔直长向天空,身树超过了矮矮的厨房。
屋后是一块空地,她独享一片蓝天,四周也没其他树木,她独享一片泥土。我们这帮小孩,摇不坏她,狂风来了,吹不拆她,暴雨来了,她让雨水尽收树底,化作营养,滋润着她成长。
有月光的睌上,我们这些小孩围着她,跑圈圈,做游戏,到深夜才尽兴而回。夏天的时候,老人们搬一张小椅于桑树下开讲,一群后生小辈听老人谈古论今,每个人携一柄芭叶扇,边赶蚊子,边听故事。这是我少时最难忘的时刻。
不知不觉中,她长大了,上面有了分杈,绿绿的,嫩嫩的桑树叶给地面带来了荫凉,于是,吃饭时,我们端着碗站在树底下,来或往的客人在这里歇荫,就是下雨了,也可以暂避一时。
养蚕的人来了,要用叶子喂蚕宝宝,蚕宝宝吃了叶子,长大了就结成了厚厚的茧蛹,茧可以织成丝,丝上面可以刺绣,可以绣成各种绸缎与美丽图案。
秋风吹起的时候,桑树上结满了桑椹果,初时,嫩嫩的,蓝蓝的,那时吃起来是苦涩倒,等她长成了紫色,这时候吃起来才会甜汪汪的。
等我长大了,成人了,我不再去摇她,偶尔地在树荫下歇下脚,也不在下面吃饭用餐,夜晚树底下老人讲的故事,被电视所替代,她安静地伫立在风雨下,阳光中,夜晚里,她寂寞地生长在那里,慢慢地长粗变壮。
后来我谈对象了,母亲对她打起了主意,这棵桑树可以做家俱呢,你看,她下面的一段那么挺直,上面分杈的两段呢也可以做桌脚。于是,我与母亲开始了行动,我拿来了铁锹,斧子,砍刀,我在她的周围刨了一个深坑,她的根被我一根根挖断,树与地下的水土养粉被我隔绝了,一声巨响,她倒在了地上,我用砍刀削她的多余她的树枝,我用锯子锯成一段一段,地上到处都是木料和枝枝杈杈,这些剩下的枝也好,杈也罢,砍好了,晒干了,捆好了,搬到厨房里成了上好的柴火,她旺火,能炒菜,能煮饭,稍好一些的还能在菜地里做豆角架子,夏秋之时让豆角葫芦黄瓜爬满她的全身。
躯干的部分呢,我们听从了木匠师傅的话,木料的一边用绳子系好,慢慢地沉入水塘中,另一头系在岸边某一处,两年后再让她重见天日。两年里,七百多个日夜,水浸泡着她,泥沙也覆盖着她,鱼儿在上面来回游荡,虾在下面生长,蝌蚪在里面垒窝,上面长满了浮生植物,她失去了原来的生机和光泽。
如今,她已经成了我的书桌,就放在我的卧室里,已经颇有些年头了,她的身体不腐,腿脚不瘸,生命力是那么的顽强,她已经成了我家成员的重要一部分,我的书籍堆放在她的上面,有时我的茶杯也放在那里,我放过墨水瓶,放过电脑,台灯也放在她的上面,我在她的上面打过字,写过作品,有时也放过衣服等杂物。至今三十年过去了,她的表面早已斑斑点点,充满了老朽的气息,但她仍以自己的坚韧发挥着她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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