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父亲的二三事

“日夜做，见爸爸，刚好想呻；却霎那，看出他，多了皱纹。”——古巨基《爱得太迟》

一、拖延有理

关于亲情的歌曲不多，小时候常听《世上只有妈妈好》，长大后最是中意古仔这首。只是这浮躁的社会，比起亲情，人更喜欢也更擅长抒发的，总是各式各样的爱情，文章音乐电影游戏皆如此。身处这社会，我自然也免于流俗，从产生写这篇文章的念头，到真正动笔，中间也是遗忘了很久。我们会因为约会的迟到而自责，因为错过女友生日而遗憾，可是对于自己在亲情上所犯的拖延症，我们总是心安理得。

二、记忆碎片

自入大学那天起，在地理坐标上与父亲的距离便远了。每年本就屈指可数的假期，除去旅行和朋友间的应酬，留与家人的所剩无几。五年大学，如今回忆起来，脑海中有关父亲最深刻的场景，也只剪切出了那一头一尾，送我入学和大学毕业。至于近期的，便是国庆节被大姐带着来上海旅游。

三、烟台送行

2010年8月22日，去大学报到的那一天清晨，父亲带着我到陌生的烟台，沿海美好的风景浸在微冷的细雨中，第一次离家的我觉察不出一丝美好。父亲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沉重。他坐了二十多个小时汽车几乎没合眼，到站叫醒我下车时，我听他声音低沉而沙哑。

天初晓，街道上行人寥寥，店铺大都未开张，只找到巷子口一家小小的饺子馆，简单用过早饭后去了学校。把我送到学校安顿好以后，他便要走。我送他到宿舍楼下，他走了几步，回头看看我说“进去吧”，我点点头进了楼，在楼里又看到他回头看了看，大概是看我不在，便收起雨伞，小跑了起来，我知道他要去赶那两天才有一趟的返程车。或许他不知，那微胖的身体在雨中跑步的背影，我一直注视到目力所不及处。

或是初离家的不适，或是阴雨天的陪衬，又或这城市过分陌生，今天的我已再难体味那天的无助感。那个下雨的清晨，如同一张黑白照片嵌入了记忆中，照片中的雨伞、行李、街道、饺子馆、学校大门等等，都分外清晰。

四、无锡接机

2015年7月11日，大学毕业那天，工作分配到了定海，距离去工作单位报到尚有三天，于是便回去看看父母。飞回去那天，恰逢强台风灿鸿登陆东南沿海，航班几经改签，所幸最终成行。父亲知道我行李多，又第一次到无锡，便从苏州开车去无锡接我。受气流影响，飞机降落过程中甚是颠簸，机舱内尖叫声夹杂着恐惧的哭腔，此起彼伏。

摇摇晃晃的飞机最终安全降落在硕放机场时，飞机上甚至有人相拥而泣。或许只有当我们的思考逼真地触及到生离死别的话题时，我们才会发现还能相拥是多大的一种幸福。

下飞机后，手机一开机父亲的电话便来了，挂了电话一看，之前的未接来电已有四个。父亲在接机通道口等我，他的身材并不高大，可是我还是远远就看到了他，在人群中挥着右手。相比于周围许多蹦蹦跳跳挥舞着双手、因重逢而狂喜的年轻人，他挥手的动作迟钝而笨拙。可是他的右手是那么明显，因为年轻时被绞入了打面机中而落下残疾，从此便无法张开，只得半握着拳头，因为常常开车，手指便渐渐圈成了方向盘的轮廓。

五、上海旅游

2017年10月3日到7日，国庆节期间。此时我已由定海调往上海参加工作。这个国庆节恰逢中秋佳节，仔细想来，自高中毕业至今，一家人已有七个年头没有吃过团圆饭。知道我工作忙难以抽身，大姐二姐便带着父母到上海来和我团聚。

那几日的上海，天公不作美，虽无大雨，却也阴沉沉没有一点放假过节的脸色。尽管如此，还是兴致勃勃地带父母到处转，去外滩，去徐家汇，去南京路，去城隍庙。

中秋节那天晚上，特意在俏江南定了包厢，一家人隆重地吃个团圆饭。席间和父亲小酌了两杯，举杯之时，已记不清上次和父亲这样坐在一起喝酒，是多久以前。这些年，应酬的酒宴数不胜数，可是却偏偏忽略了父亲，剩他一人无数次独醉。

团圆饭的最后，大姐从一箱月饼中抽出一个放到桌上，把塑料刀具递到母亲手中，母亲把它均匀地切开，就像小时候在老家的庭院里过中秋那样。酒足饭饱，月饼实在算不得什么美味，可是每个人，却都拿起那一小块月饼放入口中，看一看满脸堆笑的父母，往事聚上心头，不免感叹光阴匆匆，烛光闪烁的包厢中，父母的容貌早已不复当年。

六、天涯咫尺

在一次次对陌生人事的适应中，我渐渐爱上了这些充满未知的城市，初入陌生环境的那种无助感或许永远都不会再出现。随着离家的时间越来越长，跟这花花世界的距离越来越近，而和父亲相处的时间，却越来越少。关切之语，父亲从来不怎么说，亲情大抵如此，即便呼之欲出，也难出口，唯有默默塞入行李箱中。

每次那些记忆的剪影浮上心头，我都觉得他付出了太多，以至于那么多年，他还是与繁华格格不入。他带着我走入陌生的风景，自己却一直站在风景外，看着我融入时尚浮华的都市，和他的小圈子越来越远。而关于城市的故事，我知道的越来越比他多。 这世界那么多美景，他为何不想去看看，他只是看着我，仿佛我能快乐地看美景的时候，就是他眼里最美的风景。

七、挚爱无声

关于遗传这一说，我向来认为：相比于对基因的考究，与父母朝夕相处，耳濡目染生活的细节，才是一个人长大后性格走向的决定因素。亲朋之中，有许多人说我与父亲的性格很像。那么我想，既然他那种爱而不言的关心我全都铭记在心，我这种说不出口的感恩，他必定也懂。哪怕，没有一次拥抱，没有一声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