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未了,沉沉心事谁知晓
寒冬里,已是深夜,我缠着父亲讲他小时候的故事。父亲1940年出生,算算今年快有80岁了,已经到耄耋之年。听父亲讲他小时候过得很苦,因为家庭成分是富农,家里全部财产被没收,全家人被扫地出门,父亲不到十岁的时候曾经沿街乞讨,露宿街头五六年。父亲说:“平时啊,少吃少穿还好点,就怕冬天,那时候冬天特别冷,没鞋子穿,冻得脚像被猫子啃……”可是父亲讲起这些往事,他一脸地风淡云轻,完全看不出任何的一丝埋怨跟恨意。
我问父亲:“您这一生还有什么遗憾和心愿 未了?”父亲说:“我没有什么遗憾了,你们姊 妹几个还算成器,想想以前吃的苦,想想现在 享的福,我从一个普通的农民靠自己一双勤 劳的手,进了国家单位,到了晚年,每个月 还能拿着共产党的退休工资,一切都扯平 了。”忽然父亲沉默不语,他望着窗外漆黑的 夜。我感觉父亲有些异样,问父亲:“您怎么了?”父亲转过头,有些急促地对我说:“我很想找到你失散 多年的叔叔。”父亲的脸庞涨得通红,说话之间竟有些哽咽。
关于我叔叔的事,打我记事起就从父亲的 嘴里知道一些大概。只是当年我很小,听父亲讲这些事对我来说都很遥远。后来长大为生活奔波常年在外,陪伴父母的时间不是很多,关于父亲还有个失散多年同父异母弟弟的这个事,我早已淡忘。如今提起,我心里猛然一震。
我望着头发花白的父亲,看到他的面色动容,眼眶有潮湿的东西在打转,在冬夜里泪光闪闪。于是我心里有个想法,我对父亲说:“我来帮您找找看。”父亲露出惊喜的目光连忙说:“好!好!好!”
沧海桑田,遗失弟弟在他乡
其实说要寻找我父亲的弟弟,谈何容易?听父亲讲,七十年前,我爷爷携家带口在湖北黄梅县城为国民党谋事为官。就在那个时候,爷爷跟我叔叔的母亲相识相恋了,然后有了叔叔。
在那个县城呆了三年,由于时局变革,我爷爷带着全家人仓促回到了我们现在的老家孝感,把叔叔跟他母亲留在了那座城市。接着土改运动,爷爷奶奶被送去改造几年。等我爷爷回来,再想去找我叔叔的时候,很多顾虑涌上心头。
第一考虑到我那位奶奶已经嫁人,怕影响她的家庭,第二考虑到我家成分不好,怕我叔叔因此而连累。所以第一次寻亲的想法就此搁置。后来我爷爷奶奶临死之前都曾经嘱咐我父亲有机会一定要去找到我叔叔他们母子俩。
由于爷爷奶奶去世的早,家庭条件很差,父亲到30多岁才跟我母亲结婚,才陆陆续续有了我们姊妹几个。那时候在生产队,因为我母亲是外地山区人,根本不会做这里的农活,我还记得为了养活我们一家人,靠父亲一人白天在队里忙,晚上披星戴月赶着做些零活贴补家用。
爱心传递,寻找终于有了消息
那时候交通闭塞,网络不发达,父亲曾经想到通过在广播电台寻找叔叔,可是他手头不宽裕,又一次次作罢。后来父亲忙于我们姊妹三人读书,成家,就这么辛辛苦苦过了一年又一年。我没有想到,在父亲古稀之年,原来想找叔叔的这个念头一直在他的心里从未放弃,原来想找到叔叔是父亲这一生最大的心愿。
通过父亲提供的一些信息,通过我一位朋友的大力帮忙,我在爷爷当年居住过的黄梅县城通过一位文学大咖发了一则寻人启事。寻人启事发出之后,我跟家人们都很忐忑,都在焦急地等消息。毕竟隔了七十多年,父亲跟叔叔分开时,都很小,父亲当年不足五岁,叔叔不足一岁,彼此都没有印象。一些关于叔叔的消息,我还是通过我的大姑母还有爷爷说给父亲的一些零碎的片段拼织而成。
苍天有眼,我叔叔的一位远房亲戚在一个媒体公众号上看到了这则寻人启事。这位好心人叫王老师,他第一时间按寻人启事提供的联系方式拨通了我的号码。当我从王老师那里知道叔叔的一些信息跟我知道的大致稳合时,当我知道叔叔一家也曾经努力地通过各种渠道寻找过我们而无获时,当我知道叔叔还健在时,当我知道叔叔还在保留当年爷爷给他取的名字时,我感慨万分。
王老师在百忙之中放下手里的事,辗转反侧终于帮我联系到我的叔叔。我也把已经找到叔叔的消息马上告诉了父亲,我的姑母还有家人,亲人们都欣喜若狂。
苍天有眼,隔屏相认泪流满面
通过王老师的温心安排,叔叔被他接到酒店吃饭然后跟我们这里的亲人们视频。当视频被接通的那一瞬间,父亲跟叔叔的面孔同时呈现在屏幕上,我们旁边的人都惊呆了,因为他们两个人的模样太相似了。
我父亲问叔叔,“您还记得我们父亲的当年的官名吗?”当叔叔在网络的那一端毫不迟疑地说出我爷爷的名字时,父亲喜极而泣,父亲激动地说:“你就是我弟弟,就是我弟弟,没有错……”旁边坐在轮椅上,我九十岁高龄的姑母也老泪纵横。
七十年,光说出这个数字,就觉得是一段很漫长的岁月,因为兄弟两人彼此没有放弃寻找对方,因为兄弟两人彼此把对方的身世铭记于心,才有了今天的至亲重逢。原来光阴是一杯茶,只要你不断地添柴,煮着煮着就开了,原来地球是圆的,只要你不断地走向对方,寻着寻着就重逢了。骨肉相连,这种亲情也最不可辜负!
要相信地球是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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