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儿和童岄一路逛下去,她又采买了灯油,刀笔,自然又去稽婶处买了鞋料。清儿路过首饰摊,只微微瞥了眼也未做停留,单这一眼正好落在童岄眼里。童岄回头瞧了眼摊子上的珠环,他突然意识到清儿除了头上的簪子是他亲手所做,如今日日带着,却从未见她有一只耳环,他心中并不是滋味。首饰珠环属于富贵人家的女子,这遍地穷人连年赋税,女儿们连吃食都无法温饱,又何谈打扮!童岄心中不忍,他又回头瞧了一眼,便在心中默默思索。
稽婶将鞋料给清儿包好,待清儿转身欲走时又将她拉住,悄声问道:“清儿今年是否年满十七?”
清儿被稽婶突如其来的一问给问住了,愣愣点了点头。稽婶紧忙将清儿拉到一旁,低声道:“国主严令,凡西越子民,无论在籍或奴役,年满十七还不成婚者,其父母亲族是要连坐治罪的。近半载亦不知怎么了,各州府郡县严格执行此令,就连鹿璃山亦是,可能清儿素日并不出山,便让郡公暂且忘了,但遍地都是眼睛,终究逃不过去的。”
清儿听到稽婶这般严肃与她学话,学的也不知是谁说过的,脸色瞬间白透,不禁悲从中来。她不经意回头看了眼童岄,见他双目赤红,面色却黑透了,心中又是一惊。
鼓励农耕,限制商贾囤积粮食,缴税征兵,严令适龄男女成婚,违令者罚,且夫妇多生子者赏斗米钱粮。这政令如此严苛,可知赋税便是军资,人口即是精兵,照阜若不是发生大事,便是他国发生大事,即是如此,战事确实不远了!
不知为何,清儿第一反应并不是考虑自身,倒是将各国之事在心头过了一遍。十几年前那场大战,村子被屠尽,她成了孤女,若不是遇见师父,自己早死在草稞里。若各国再起战事,又有多少孩子要没了父母兄弟?
清儿想到此处,心口一滞,竟重重叹下口气。稽婶以为清儿在愁自身亲事,不禁乐了:“清儿姑娘是否还没有心上人?正好我有个内侄,相貌堂堂,年龄正好,不过前两年因守孝耽搁了亲事,我看呀,配我们清儿再好不过。”稽婶上下打量着清儿,笑得更加开怀,似是明日要办喜事一般。
清儿一时被稽婶的热情吓脱了神,愣在原地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倒是童岄黑着脸一把拉过清儿,将她护在身后,沉着脸对稽婶敷衍道:“清儿婚事师父自有主张,有劳婶子费心了,我们还有事先回了。”
清儿这时才猛然回神,慌乱地对稽婶摇头:“师,师父他老人家……”她话还未说完,便被童岄拉走,稽婶见说亲无望,正好有客买布,便把这事岔过去了。
童岄拉着清儿衣袖走出去很远,才将她放开,清儿一路只考虑大事,急急问道:“照阜是否发生什么事?再就是他国……”
“你当真要嫁稽婶内侄?”童岄一时情急直直打断清儿的话。
“我……”童岄问得突兀,清儿竟一时语塞,“我若可以不嫁自是好的,国主治下极严你是知晓的,若是被郡公想起我来,会连累师父。”
“你若嫁他,不若嫁我。”童岄双手在衣袖下死死攥着,他终于,终于下定决心,竟是在这般境况。他本来只怕自己半生肃杀连累清儿,只得离她远远的,默默爱她便罢,不敢有任何奢求。可他偏偏没有想到,清儿是会嫁人的,嫁给另一个男人,成为那个男人的妻,不知那人是谁,但不是他……童岄想到这里就嫉妒的双拳紧攥,双目冒火,恨不得恨不得将那人……
“噗嗤,”清儿见童岄急得满脸赤红,竟忍不住笑了,只当他在说笑,不禁正色道,“莫要逗趣,你怎可如此同师姐逗趣?”
童岄见清儿这般不在乎,竟未将他放在眼里,心里委屈交加,两条粗眉紧紧拧在一起:“谁说我同你逗趣?你看我这样子是在与你逗趣?”
“我要娶清儿为妻,此誓坚定不移,矢志不渝。”童岄顿了顿,郑重问道,“你心里可有我?”
清儿但见他面色凝重,确实不是同她逗趣的样子,竟一时哑然,随后便又笑了,这次是嗤笑。
“少主。”清儿冷哼一声,“我心里有没有你又能如何?清儿便是嫁匹夫也好,商贾也罢,谁人都可,只绝不做人姬妾,还请少主收了这份心思。”
“啊?”这次换童岄哑然,“什么姬妾?谁人要你做妾?我要娶你,自是为妻。”
“哈哈,哈哈哈。”清儿掩嘴嗤笑,不觉叹下口气,“清儿不自贱,但亦自知,我一个山野孤女,怎入得了您高门侯府为妻?莫再说下去了,免得伤了你我同门情谊。”清儿说罢转身欲走,又让童岄扯住衣袖。
童岄又气又好笑,紧皱眉头一字一顿解释道:“童岄要娶清儿为妻,为正妻,今生唯一妻子。”
清儿堪堪站住了,对上童岄的眼,半张着嘴呆了许久才回过神。她着实没想到,没想到会有如此场景。许久前,她都已然挥剑斩情丝,断了这念头,没想到,没想到……清儿愣愣瞅着童岄实不知该如何应他。
待她冷静下来,理清思绪,许久,许久才开口:“纵使为妻,我也绝不同别的女人分享一个丈夫,少主,少主还是莫要在我身上浪费心思。”
童岄一时诧异,急得额直冒冷汗:“什么,什么别的女人?”
“你是在与我装糊涂?”清儿摇头冷笑,“且不说您这般府第,就说山下这些男人,哪怕家里有上几亩薄田都有妾室,有的还不止一个,您堂堂邳州少主,亦不知也有多少。”
“原来你想的是这个。”童岄恍然大悟,一时放下心来,竟有些哭笑不得,长叹口气。
“你叹气做什么?”清儿歪着脑袋斜昵着童岄满心诧异。
“你是因此而犹豫?”
“自是……”清儿一时情急,脸色有些发红。她知自己失了礼仪,立时将起伏的心事隐了去。
“我绝对没有。”童岄见她脸色不好,怕她误会连忙解释,“除了清儿,童岄绝没有喜欢过任何女子,也没有碰过任何女子,曾经没有,日后也绝不会有。”
“童岄所说句句属实,肯在此立誓,若有半句虚言,自当让邳州永不可复。”童岄俯身瞧清儿模样便知她半信半疑,立誓不够,又补上一句,“父也只母亲一个妻子。”
“母亲生下我后身子便不好,父便不让她再生。且父并无通房妾室,否则童家怎只我一个单薄子嗣?我亦没有亲生的兄弟姊妹呢?”
“你还不信?”童岄见清儿依旧无动于衷,急得不知所措,慌慌追问。
“我信。”清儿终是露出笑颜,“我信你。”
“那,那你心里可有我?”童岄心口一松,旋即又像个同大人寻糖吃的孩子垂手立在清儿面前小心询问。他即期待清儿立时答他,又着实怕得紧……
“嗯”清儿这次却丝毫未有犹疑,露出一抹羞涩的笑意点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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