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6”
简介&目录
上一章
城南不比别的区繁华，满眼尽是质朴，灰旧的老房子。街旁的树倒是老粗的，枝繁叶茂，生机勃勃，那是由厚底子里喷薄出的力道，稳重，淡静，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懂。
街边的住宅楼里，四方的窗户一格一格亮着灯，橘色的柔光照射进雨夜，不管是谁走在这样的夜雨里，只要一抬头看见那灯光，总会不由地在心底里暖一下。
长长久久，祥乐安宁。不知道当初那位先人是不是因为看到这万家灯火才给这条街起了这样的名字：长宁街。
今晚的长宁街不大安宁。
午夜已过，大雨滂沱，按常理，不该有人在这个时候还登门拜访的，可是有一户居民却遇上了这样的不速之客。
主人把门稍稍开了一条缝。
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的胖女人。
“大姐，你有什么事？”
胖女人笑得很和善，“同志，打扰了，我们想找你谈谈电话的事。”
门里的人问：“电话？什么电话？”
胖女人笑道：“我们进去慢慢说好吗？”说着，一只手已悄悄扒住门边。
上了一点年纪的女人往往有种特殊的魔力，也许是为了弥补因岁月而流逝的姿色，老天又让她们从骨子里渐渐生出一种亲和力来，这亲和力也叫“母性”，若是强大起来，有时候甚至超过“魅力”。
门里的人放松了警惕，把门开得稍稍大点，“有什么话就在门口说吧，我明天还要出远门，你长话短说。”
胖女人笑着答应，“好，好，我们问几句就走。”一个侧身，已经硬挤进去大半个身子。
“我叫吴冕，你叫我吴大姐就行。这是我们局的小韩，韩养。”
门里的人这时才发现她身后还有一个人。一个年轻的男人，穿着白净的衬衫，蓝色牛仔裤。楼道里的灯不够亮，只照出他大概的轮廓，但就是略略地一瞥，也觉得这人有种不俗的气质。
门里的人开始后悔了，他用身体抵住门。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警察”，韩养说道。
门里的人一愣，吴大姐已经撑开缝隙，一个箭步冲进屋子。
韩养亮出证件。
“对不起，占用你一点时间，我们有几个问题要跟你好好聊聊。”
这是间60平米的小套房，一个单身男人住刚刚好。
客厅里摆着简单的家具，餐桌、椅子、书橱、冰箱，还有一只红色的电话。
吴大姐一屁股坐在电话旁，掏出小手帕扇风。
“好闷啊！小伙子你怎么把窗户全关死了？梅雨天要多通风，不然衣服被子容易长霉，你还知道啊？”
小伙子对“长霉”这件事并不怎么关心，他的一双眼睛只紧紧盯着韩养。
韩养随手从书橱里捡起一本书翻起来。
“怎么称呼？”
“郭峰。”
“一个人住？”
“嗯。”
“昨晚也是一个人住？”
“对，怎么了？”
“你喜欢看书？”
“什么？”
“《老年养生与保健》，兴趣挺广嘛。”
郭峰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那是我爸的书，他上个月来我这里住了几天，走的时候忘记带走了不行么？”
韩养笑笑。
“对不起，我好像看错了，这书的名字原来是《绣像全本金瓶梅》。”
郭峰神色一僵，立刻又恢复平静。
“你们深更半夜到我家来到底想问什么？”
韩养看着他。
“我们想问什么，你不知道么？”
郭峰才刚恢复的神情又紧张起来，这一次他整个左半张脸都在微微抖动。
“我，我不懂你的意思。”
“那就奇怪了。”韩养合上手中的书，“如果连你都不懂，那我们就更不懂了。”
客厅陷入沉默。
这可真是一场难懂的对话。
最不懂的人大概就数吴大姐了。一个小时前她还不曾想过自己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像她这样干了半辈子文档工作的内勤人员，虽也属于公安系统，但要论起对侦查破案的了解，其实也就和普通市民差不多，甚至还不如有些推理爱好者。所以，当她接到命令说一个小时后在长宁街某幢某单元集合时，她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领导究竟在下什么棋。她是满不情愿地来的，直到她看见了韩养。
韩养是三年前加入警队的。在他的人出现在分局前，他的名气就已经不小。传闻说他在警校念书时，就已经是赫赫有名的SUPER STAR，连工作了多年的老刑警遇到破案难题时，也会专程去学校向他请教。吴大姐回家问女儿，什么是“苏破死大”？女儿说，“苏破死大”就是“超级明星”，就像《蓝色生死恋》的宋承宪和元斌。
《蓝色生死恋》是那一年最风靡的韩剧，全分局的女警都看过。韩养来了以后，《蓝色生死恋》就更风靡了，不管是刑警队，还是内务室，甚至连单位食堂都有掌勺大娘们在议论，“那个新来的大学生长得好像元斌哦！”还是德高望重的女副局长姚锦华最有见地，她总结道：“小韩同志样子像泰锡，但是气质更接近俊熙，还是我们中华男儿长得有水平啊！”
日子过得飞快，一转眼三年了，分局的生活每一天都像在战斗，可是细嚼起来又平淡如水，连细波微澜都难得一见。有时候，吴大姐在走廊上与韩养擦肩而过，他永远保持着淡淡的微笑，礼貌而有距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优雅的身影背后总有一丝挥之不去的落寞。
十五分钟前，吴大姐来到约定的集合地点，她看见了从雨中姗姗走来的韩养。他撑着伞，却仍淋湿了鬓角。他的眼睛亮得灼人，他周身都在散发着勃勃的生气。
他笑着对她说：“大姐，今晚是关键的一局，陪我去见一个人吧，我需要你。”
我，需，要，你，吴大姐为这几个字感动。她什么也没问，就陪着他来到这间屋子。
屋子里的两个男人沉默地对峙着，平静的空气中暗潮涌动。吴大姐不说话，但她懂，胜利一定会属于有韩养的这一方。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