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俩去吧,孩子一个都不能带。”
同一天的傍晚,伟明的父亲李玉全一只手叉在滚圆的腰间,另一只手夹着一支烟,在自己家的客厅里踱来踱去。
李玉全五十岁了,是下曲村多年的老支书了。他二十岁那年结的婚,老婆梁秀花为他连着生了三个女儿,最后才生下伟明这么一个宝贝儿子。
这次伟明到沈阳开粮店,他挺支持儿子的,但,他坚决不同意伟明两口子带自己的孙女孙子出去受罪。
他想,老婆梁秀花现在一天到晚闲着和婆姨们打麻将,怎么能忍心让自己的孙子孙女跟上他爸妈出去流浪咧?
伟明的女儿甜甜四岁了,已经上幼儿园啦。小女孩长得像她妈妈,宽阔的额头下方长着一对细长的柳叶眉,眉毛下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玲珑秀气,甚是可爱。
儿子贝贝也快两岁了。胖乎乎的和他爸伟明小时候一模一样。肉嘟嘟的小脸上嵌着一双玻璃球似的大眼睛,脑门上的那丛黄卷毛柔软自在地蜷缩在他那颗圆溜溜的脑瓜上,活脱脱一个人见人爱的洋娃娃。
这么心疼可爱的两个孙子,李玉全怎么能舍得让孩子们跟上他爸妈到寒冷的大东北受那份洋罪的呢?
他坚决不同意!
伟明与媳妇儿小雪的意思是,姑娘已经上幼儿园了就让孩子在村里上学。儿子他们带上,他俩怕时间长了,像柱子媳妇阿兰一样想孩子,想得老哭哩。
但母亲梁秀花倒好说话,而父亲李玉全却坚决反对,他一听儿子要带孙子走,就把眼睛瞪得铜铃似的,并且叉着个腰,气势汹汹的在客厅里踱来踱去,仿佛要与儿子媳妇进行一场争夺战……
“好好好,不带就不带,那你们就一定要多操心孩子了。”
“放你们的心,我们的亲孙子孙女,我们能不操心吗?”
经过与媳妇小雪的一番商议,伟明终是答应父亲的要求了。
第二天清晨,天空中飘着些绵绵细雨。
柱子带着女儿童童,伟明带着媳妇小雪,提着大包小包,踏上赶往沈阳的旅程……
话说这些天李雪莲就像中了魔咒似的,无论走哪儿,心里都想的是女儿阿兰。
“你姑姑找下摊摊了,也不回来看看她妈,路费那么贵的,不回来就不回来吧。咋连个电话也不打回来?”
柱子带上童童去沈阳的这天中午,李雪莲正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与三个孙子磨叨女儿呢,突然听见广播里好像喊她的名字。
“悄悄地!”她喝令正吵嚷着的三个娃娃安静下来,然后,竖起耳朵,定神一听,的确是喊她接电话了。
李雪莲一骨碌从炕上爬了起来,可能是由于起得猛了些,头都有些微微发晕,她一只手扶住头定了定神,然后快速拖拉上鞋子,嘱托了一下住在隔壁的媳妇丽娟照应孩子,就急匆匆向小卖铺走去。
“喂,兰子,我是你妈……”李雪莲接起闺女的电话,第一句总是说这句话。
“妈,你这两天好着呢吧?”这也是女儿阿兰对母亲笑嘻嘻地说的第一句话。
“好着呢,你在外头可要注意身体啊!自己剖腹产生了孩子才不到一年,不要搬重东西,来例假了也不要吃凉的辣的,也不要抓凉水——诶,对了,你的腿疼不疼了?一定要多穿点,别让膝盖受凉……”
接下来,当妈的李雪莲就开始絮絮叨叨的没完没了地叮嘱女儿注意身体,直到听见女儿兰子被自己的话感动地“啜儿啜儿”的哽咽声:
“嗯——嗯——妈——我记住了——您也要注意身体——别太劳累了……”
每次听到母亲在电话那头的千叮咛万嘱咐,远在他乡的阿兰,心头就会情不自禁地涌起一股暖流,然后四通八达地向身体的各个部位涌去……
其实,阿兰在柱子回家的那一天中午就给家里打了个电话了,结果电话一直占线,未接通。
她就出去到市场上买了些锅碗瓢盆等日用品回来,又在门口的打字复印店里,订做了几十张名片,还做了两个鲜红鲜红的大广告字——粮油,回来把玻璃门擦的光亮亮的,然后把字贴到玻璃门上。
你还别说,这广告字一贴,这房子就像打扮起来待嫁的新娘子,既喜庆又漂亮,怪招人眼目的。
竟然有好几个顾客跑来要买东西,阿兰只得给人家解释清楚——粮店一个星期后就要开张了,到时候过来吧,给你们优惠……
所以说,这两天,阿兰一个人呆在这个简陋而空落的粮铺里也并没闲着,她已经过了几把粮油老板娘的干瘾了。
斜对面,旺根与文斌也还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货已经拉了一车又一车的,但还没有正式开张,估计要等营业执照办下来才能开张了吧。
文斌与旺根闲了也进阿兰与柱子租的房子里来探查情况。
“怎么,还没进货呢?”旺根阴阳怪气的试探阿兰。
“嗯,柱子回去拿钱去了。”阿兰冷冷地回了一句。
阿兰也不是吃素的,她虽然单纯善良,但她能把一个好人坏人一眼看个八九不离十,也能把一个声音的虚实分辨个十拿九稳。
阿兰心想,你不实在,我与你还有实话吗?再说了,海明那一天说的好——这商场就如战场。既然这样,咋两家斜对个儿,不就是两军对阵吗?
闲了,阿兰就在市场上转转,看看附近粮店里卖的是些什么牌子的货,人家卖的价格是多少,或者是买份报纸看看最近的新闻报道与房东老板娘拉拉闲话……
当然,她也不会忘记探探“敌情”。
这不,今天上午旺根与文斌又拉进一三马子货来了。
阿兰好奇了,这两个凑到一块确实钱多,货拉了一车又一车的,他们拉的是啥牌子的米面了?
《孙子.谋攻篇》中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 阿兰没有读过《厚黑学》,但对于《孙子兵法》她还是略知一二的。
于是,她就借口问车的运费,顺便进屋把旺根他们进的货观望了个一清二楚。
“东边有山~西边有河~前面有车~后面有辙~~”
当阿兰从旺根家察看完走出来时,听见一声声熟悉的,浑厚有力的歌唱声从市场的一头缓缓飘来。
阿兰奇怪地转过脸一望,却见伟明骑得倒骑驴悠哉悠哉地走了过来,而车上坐着的正是柱子与童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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