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顾福生——唉——不要写他吧!有些人,对我,世上少数的几个人,是没有语言也没有文字的。——三毛《雨季不再来》
画是彩色的,颜色很鲜艳。
当我把这些画拿给他们看的时候,他们点点头,说画的不错。
我收回画纸,打开红蓝相间的小盒子,将那些画小心的保存起来。
一起存起来的,还有一份回忆。
她走进教室的第一句话是,你们都带书了吗。
我看了看规矩的摆在课桌上的音乐书,双手放在桌子下不自觉的转动着手中的铅笔。耳朵里听见周围的人窃窃私语,是有人在问旁边的同学借书看。
只是还没等每个人都借到教科书看,她便又说话了。 “没带书也没关系,我们上课可以不用教科书。”
课桌下,我转动铅笔的右手没有停顿,耳边又听到了周围的私语声,是大家在说悄悄话,只是这悄悄话中似乎带着一丝欢呼雀跃,语调欢快,好像在教导主任的严密监控下找到了逃课的同盟一样。
看吧,这又是一位特立独行,但是学生喜欢的老师。
他们纷纷收起了教科书,我伸出左手,缓慢的,第一次主动翻开了音乐书。
讲台上,那位已经上了年纪却依旧打扮时髦的音乐老师正在讲她年轻时的传奇故事,那个故事应该很吸引人,我环顾四周,发现所有人都在神情专注的看着她。从她轻快的语气和生动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她应该是一位开朗活泼的人。大家都期待音乐课,因为这堂课不像其他科目那么枯燥,并且不需要交作业,而当这样一门轻松的科目遇上一位有趣的老师,大家就更加欢喜了。
手中的书在一个页面上停留,不是因为喜欢其中的歌曲,而是这一页除了五线谱,还有大篇幅的空白,我停下了手中转动的铅笔。
她讲的故事告一段落,转身在黑板上写了一首歌词,并不意外的,是一首大家最近都在传唱的流行歌曲。随后,她按下了播放键,音乐在课堂上响了起来。
她站在讲台上,一边听着音乐,一边陶醉的打着节拍,我听见有同学开始跟着音乐一起唱,三个,五个,十个…慢慢的,我看见全班的同学都开始跟着音乐一起唱,或者说,是跟着她一起唱歌。
在那个午后的课堂上,我在空白页上描绘着一个又一个音符。我在不同的地方,用不同的排列,以不同的角度,一个接着一个的画着不同形状的音符,是的,不同形状。在我眼中,这些不是代表着不同长短音,跳跃着的音符。它们只是涂鸦,只是不同形状的静态涂鸦,是没有声音的。
下课时,那首歌还没有结束,大家第一次没有在铃声响起的时候一哄而散,而是像提线的木偶一般乖乖坐在位子上,陶醉的听完了那首歌,女老师已经带着音乐离开了教室,周围的人却好像还在沉浸其中。
我收起音乐书,放回课桌里,看见了最上面的美术课本,明天的这个时候是美术课,距离现在还有二十四个小时。
教学楼的转角处有一座高高的旋转楼梯,有几层楼那么高,时常有人三两一群,或站或坐,聚在一起说着悄悄话,我并不是对那个楼梯感兴趣,或者好奇那上面随风飘散的悄悄话。只是因为在那上面,应该可以看到校园中最高的那一棵树的顶端。
我一直惦记着的 校园里最高的那棵树。
从我来这里的第一天,便无法忽视的那一棵最高的树。也是每一个或安静或喧闹的午后,我笔下勾勒出的轮廓,迎着早晨九点的太阳,或者推着自行车走在校园里的放学时间,那是一棵茂盛的树,充满生机。
美术课,当新老师走进教室的时候,我放下了手中画了一半的树。
他给我们看他自己的作品,每一张都很生动,就像音乐课上他们醉心于乐曲而自发合唱一样,我感动于画笔下的一切,原来也可这样肆意张扬,有生命的模样。这一刻,我看见的了另一个鲜明生动的世界。
耳边的沙沙声让我一时恍惚,那是画笔轻触纸张的声音,也是为数不多的,可以让我安心的声音。大家都在努力完成课堂作业,下课的时候要交给老师,我看着面前雪白的纸张,竟迟迟无法动笔。
“你学过画画?” 身旁突然出现的声音,让我讶然。
我慌乱的停下笔,想要掩盖一般低下了头,一时间,竟忘记了要回答他的问题。
他拿过我的本子,仔细的看了看。
“画的不错,是还没上色对吧,色彩可以选择鲜艳一点的。”
说完之后,本子便被轻轻的放回了原处。
他没有问我为什么没有完成他的课堂作业,也没有责怪我为什么在画一棵树。这让我暗自松了一口气。
看着面前墨白色的图画,我一时静默无言。
“其实,我没有想过这棵树会是彩色的。”
在之后的一段时间,我依旧每天画我的树,只是依旧是老师眼中未完成的作品,没有颜色的我的树。
其实我的树长得很好,也越来越高,我每天都能看到它,绿色的枝丫一点点的不断生长伸展。 就这样过了一整个夏天。
暑假过去后,我再次回到了校园。
路过教学楼的转角,我一眼便看见了我的树,它似乎更高大一点了,我不禁摇头失笑,这棵我惦念了一整个假期的树,它好像并没有许久未见的思念,而是竟好像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暑假一般,生长的更茁壮了一点。
九月的微风吹过,树叶轻轻晃动,随着这微风一起吹进耳朵里的,还有我的老师已经不再任教的消息,我从旋转楼梯下路过,再次回头看了一眼那棵树。
好像还来不及告别,对他说一声谢谢。
后来,偶然在学校里看见了一幅画,白雪红梅,最安静和最张扬的颜色,作者正是我的老师。 冷寂之地的傲雪寒梅,好像一阵风吹过,来自遥远的地方,只为吹散冰冻的严寒。
只是顾福生,后来我再没有见过他。
美术课又换了一位新老师,不同于之前的静谧安然温润如水,这是一位性格跳脱热情如火的老师。
我依旧每日画我的树,不,或许它从来都不是我的树。
在某个秋日下午的第一堂课上,我拿出彩色的画笔,为那棵树画上了最鲜艳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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