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儿子消灭着他自己特意下楼买的果粒橙，我则吃着午间的剩饭。
老公出差，我和儿子相处倒也融洽，母子俩说说笑笑，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我看着他壮硕的小肌肉，喷他大胖子。
他顶嘴说我是:赖皮海萨——赖皮海萨！
我很诧异——我小时候的绰号他咋知道。
他得意洋洋——哈哈，老爸告诉我的，他说了，你妈再不讲理，你就喊他赖皮海萨，赖皮海萨。
儿子摇头摆尾，一副得意忘形的样子，喊着还一脸坏笑:老妈，你小时候是不是特赖皮，否则怎么会有如此雅号！
望着儿子不屑的神态，也为了挽回我在儿子心中的地位，我告诉了他关于这个绰号的由来。
这其实算是一个喜忧参半的故事，我常常感慨，如果不是我的“赖皮”或是父母仁慈，今天的我会过着怎样悲催的生活。
我不敢想象，也不想想象。
……
我告诉儿子，这是真实发生的，决不是妈妈在编故事——
1983年，你姥姥生下第三个孩子，又是一个女孩，就是你三姨，还没满月，乡计生办就上门了——结扎还得罚款。
农村三个女孩，是怎样一种情形，现在的孩子或许不能理解，可是70，80后人都知道，那时候计划生育的政策是多残酷。
“喝药给瓶，上吊给绳，跳河推一把，告状找李x”几句顺口溜，已经涵盖了所有一切。
你外爷不甘心，还是希望再生一个，男孩才是传宗接代的根本啊！三个丫头片子，这日子以后怎么办！
而想要躲避结扎，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逃跑——跑的越远越好，跑到计生办人找不到，一跑了之，是当年现状。
南院大爷和大奶跑去了安徽，东院的嫂子没跑——肚子八个月被打了针，听说直接一针打到脑门上，当天下午就生下了一个死胎，男孩，只有一个女孩的大哥抱着孩子哭红了眼。
家里人直后悔，怎么就没想到逃跑呢！
“当时我们王台跑了十几家，全都是为了躲避计划生育……”。
你外爷和你姥姥，带着7岁的我，抱着尚未满月的你三姨，简单收拾了东西连夜离开家，投奔青海你太爷那里。
“就是去年去世的，我爷爷”我给儿子解释。
58年大炼钢铁，家里吃不上饭，你太爷逃荒去了青海，后来在那落户生活了。
为了躲避计划生育，青海是唯一投奔。
“家里只留下你二姨，送给十里沟我的姑奶奶——就是你外爷的姑妈”怕儿子听不懂，我翻译着，
“我知道，从前经常去王台走亲戚，我见过，挺会说的一个老太太……，赶紧往下说”儿子听的津津有味。
“你知道为啥把你二姨留在家里吗，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二姨还曾发过牢骚，说当年为啥单单留下她——是不是爹不喜，娘不爱！”
“为啥”儿子很好奇。
你三姨比你二姨只小了一岁，当年你二姨连路都不会走，我七岁了，自己能跑能走……，怀里抱一个，手上领一个，背着大包小行李一路风尘仆仆去了青海。
几千里远，做了三天三夜的火车才到了大通县，一个小煤矿——你太爷爷在那落脚，当了煤矿工人。
到那以后，日子也艰难——两间土坯房，住了你太爷一家八口人，我们四口一去，日子更拮据。
三天新鲜劲一过，你太奶就开始找茬骂人了。
“我知道，她不是你亲奶奶”儿子脱口而出，
我苦笑着点点头，继续诉说。
你太爷爷隔壁住着一户湖南人，家里生了五个男孩，最小的一个四五岁，生的虎头虎脑很招人喜欢，两家住的近，经常走动很是熟络，大人们之间就开起了玩笑。
一个想要儿子，一个家里缺姑娘，说一个换一个大家都满意。
我们这里自然相中了最小的一个，而对方嫌你三姨小——拿一个五岁孩子换一个刚满月的好像亏大发了，就相中了我，那年我七岁，白白净净，还算机灵。
“反正家里还有一个，换了一个还有俩，你太爷，你外爷，都有点动了心,尤其是隔壁那个女人，只要过来，就往我跟前凑，又是买糖果，又是许诺扯花衣裳……
一门心思讨好我，也为了联络感情。
七岁的我已经知晓人事，我非常恐惧，怕你外爷爷不要我，我更怕那个女人。
她只有一个鼻孔，呼吸的时候像啦封箱“呼哧呼哧……吓死人”我扶着胸口，好像突然回到了从前。
我躲在门后，那个女人过来拉我往她怀里拽……我又哭又跳，像一个不安生的驴驹子，直撂蹄子，小孩个子小，没力气，还是被她拽进怀里。
她抱起我，准备出门，我又挖又咬，嘴里大骂不止，整一个小疯子，她吃不消把我放下，我躺在地上直打滚……
那个女人从未见过一个女孩如此泼皮，吓得连连后退——要不得，要不得，太厉害了！
之后，只要她进门，我就耍赖泼皮，又哭又闹，反正不给一点好脸色。
院里住了十几户人家，渐渐的大家都知道，隔壁来了一家江苏人，带来的姑娘特泼皮——不知道谁起头，赖皮海萨就叫起了。
“其实应该叫赖皮海霞——他们大舌头叫成赖皮海萨”我笑着给儿子解释。
我的名子叫海霞，来源于生我的那年，全国热映一个电影，好像是有关东海民兵的，其中一个主人公叫海霞……我想那一年女孩中这个名字最流行了！
这个绰号由来，我曾经在枕边和老公唠过嗑，如今又一次和儿子说起，心里同样的难受。
谁能理解一个七岁孩子奋而抗争的心酸，我当然知道孩子最后没换成，绝对不是因为我的泼皮，实在是父母亲舍不得自己孩子受苦。
母亲不止一次的给我说过:当年差一点，可最终她没舍得——一想想自己闺女以后跟那样的娘一起生活，她就受不了。
母亲和我一样的感受，那个女人呼吸样子恐惧极了。
“就一个鼻孔，就像两面墙上盖了一个顶棚……我比划给儿子看。
“别说了，恶心死了，亏了你没去，要不然，也没有我了……儿子有点后怕的怕了怕脑袋。
何止是后怕啊，现在想想，简直是噩梦啊！
“我如果给了那家人，准成了他们家童养媳，四个儿子……”，
“别说了，妈，真可怕！”儿子一改平日里的嘻嘻哈哈。
唉！好在一切都没有发生，我真难以想象，如果当年父母一念只差，可怜我的一生会有怎样的改写。
一定不会有今天的幸福生活！
但愿人世间此类事情永远杜绝吧，再也不重演。
赖皮海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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