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吴两村世代居住在这座大山脚下,他们给此山取名张吴山,将死去之人安葬此处,奉它为亡魂安息之所在。
沈语二人追逐鼠群从坟冢进入后山,只见苍白冷月笼罩于幽深茂然的山尖,大批老鼠前赴后继,穿梭在崎岖山路间,最终在一条山涧里聚集。
鼠群叽叽吱吱,彼此交头促耳,俨然一副商议什么似的,场面颇为诡异,张文偷偷在沈语背后窥探,心中大为惊愕:“这些老鼠在做什么?”
“它们在想怎么对付我们。”沈语淡淡道。
“啊?那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先下山。”寒风吹过,张文打了退堂鼓。
“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前方鼠群响起怪叫,数千幽绿目光齐刷刷盯了过来,与此同时,四面山丘忽然响起窸窣之声,暗影浮动之间,无数灰败老鼠于嶙石乱丛中出现,张牙舞爪,很快将二人包围。
“沈语,我拉你一把,快上来!”头顶响起焦急的呐喊,张文不知何时已爬上一棵古树枝干,俯身将前臂探出。
“哈哈。”沈语笑着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你!”在张文惊惶的目光下,密集鼠群已将树前团团围住,后者浑身战栗,连忙向更高处爬去。
山中寒风拂过,天边乌云忽然散去,清冷月光照下,山丘之上遍地黑影。沈语一袭淡青长衫,身姿凝立,只见他眼含玩味:“对付老鼠,猫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说着,伸手摘下脚边一把绿草,撒向半空,右手虚晃,手中已多出一支玄金毛笔,迎空轻点,宛若勾画,淡淡光影浮现,包裹住飞舞的绿草,刹那间,那一根根柔软小草,摇身一变,已成了一只只矫健凶狠的花猫。
“喵呜!”
只见数十只花猫血脉贲张,尖声唳叫,不待落地,天神下凡般便朝着鼠群扑了过去。有如狼入羊群,原本狂暴的老鼠乍见天敌,顿时闻风丧胆,乱作一团,它们数量虽多,但却敌不过骨子里对宿敌的恐惧,鼠群之势转眼土崩瓦解,被凶悍花猫连撕带咬,惨遭屠戮。
“怎么可能......”
如果说刚才老鼠召集同伴的一幕张文还能接受,那么此时沈语凌空变化出花猫的场景,已将这位无神论者的心彻底沦陷。
张文紧紧抱住树干,腾出一只手不甘心的揉了揉眼睛,耳边嘈杂忽然停歇,再往下看时,山丘里空荡荡的,没有花猫,没有鼠群,只有一片片杂草枯枝散落在沈语四周。
“呼~”张文长出一口气,慢慢爬下树干,摸了摸脑门上的冷汗,笑嘻嘻说:“我就说嘛,怎么可能,原来是我眼花了。”
沈语眉目似笑非笑,握着金笔缄口不言,忽然,大地刮起阴风,一团黑雾于不远处悄然升起。
目睹这一幕的张文立刻重回树干,惊惧的睁大眼睛俯视雾中之物。只见雾影一阵翻腾,灰败之中忽然亮起两点鬼火般的荧光,隐约可见硕大鼠头藏匿其中。
张文浑身僵住,牙尖打颤,几乎掉下古树。树下沈语面色仍是如常,只见他平静注视前方黑影,淡淡道:“你眼下受了伤,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大人饶命,小的明白。”黑影里传出如同老鼠吱叫的声音。声音略带晦涩和虚弱。
“你是何物?”沈语点点下巴问。
“我非人非鬼,也不是妖魅,只是众多老鼠死后凝聚的一缕魂灵。”黑影如实相告。
“你可知那些老鼠带着疾病,通过水源传染给了此地山村,害得村民病魔缠身,家破人亡?”沈语凝视前方,转动手中金笔,质问道。
黑影如同张文般颤抖起来,忙回道:“是有人将带了病的我们丢入山中水源。”
“哦,是谁?”沈语眉峰一挑。
“那人方脸、阔口、粗鼻、黄牙,脸上长满麻子,是谁我不清楚,但看穿着装束应该是山下村民。”
“不可能!”张文忽然蹿下半米,激动的大喊:“我们村里人怎么可能去害自己人。”
“大人,我说的都是事实。”黑影吞吞吐吐解释。
沈语示意张文稍安勿躁,他摸了摸唇上胡须,此时手中已不见金笔。
“谢谢你的配合。”沈语点头说,然后换上一副带有严肃和审判意味的语气:“你是众多亡鼠凝聚的一抹阴煞,既无实体,亦无魂魄,而不能入轮回。我现在以司魂师之名命你消解此地鼠疫,往后在这后山修行,不可残害生灵,你愿意吗?”
“愿意愿意,感谢大人不杀之恩。”黑影语气欣喜,雾气涌动间已消失不见。
张文重回地面,有些不敢靠近沈语,他实在被方才的事情所震惊,对眼前这个陌生的人愈发陌生起来。
“怎么了?”沈语笑着问。
“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一名司魂师。”
“司魂师是什么?”
“专管闲事的。”
“鼠疫可不算闲事!”张文抗议,他见对方举止言谈都没有什么异样,不由放松下来。“你就这么放那东西在我们山上!”
“它不会出现在你们眼前,更不会干扰你们的生活。”沈语说。
“可是总会很膈应,而且你就那么肯定?”张文低声说。
“我们的世界,亡魂到处都是。”沈语指着张文背后,诙谐一笑:“这行干久了,害人的鬼魂一眼就能看出来。”
张文被他一指身后,连忙弹簧般跳开,“哪里!鬼在我背后吗?”他经历了方才的事,潜意识已然接受了鬼怪之事。
“没有,我是说我们该从这条路下山了。”沈语笑着经过张文,走入来路。
张文感到自己被耍,“我靠。”低声说了句,连忙紧衔对方脚步。
很快二人到了山下,张文送他到了村前。
“不来我家坐坐吗?这大半夜你怎么回去。”得知鼠疫已经消弭的张文语气轻松。
“走回去。”沈语微微一笑,忽然伸手:“一千块。”
“什,什么!”张文丈二摸不着头脑。
“劳务费。”沈语另一只手摸了摸唇须:“还是根据你家庭条件斟酌后定的。”
“怎么可能,降妖除魔不是义务吗?怎么还收费的?”张文瞪出眼珠,他倒不是真的拿不出这些钱,只是觉得有些违背对高人的认知。
沈语点了点头,一副肯定的语气:“这是司魂师的规矩之一,行走天地,不论人鬼神,事后都需要收费。”
直到几天以后,张文才彻底明白收费的用意,但此时,他只觉得肉痛。翻遍了全身裤兜,最终凑了五百块,不好意思说:“还有五百下次给你。”
沈语接过钱,淡淡一笑:“不用了,就算劳务费是五百吧。”
“啊,好。”张文心中滴血,暗道刚才应该只拿一百出来。
“那就不送了。”张文带着懊悔挥手告别:“有机会去城里拜访。”
“欢迎。”沈语走入公路,朝南信步而去,很快消失在月夜。
第二日,请神之事如期举行,张文本想将鼠疫已除的事告诉大家,但想想还是作罢,一来大家不会相信,二来将关二爷请出来,对大家心理上也会有所慰藉。
两村的人由各自村长带头,一路吹锣打鼓,郑重将关二爷从庙里抬出,随后由请来的神婆一路诵经祷告,绕村而行。
吴家村村长身边站着一个满脸麻子的汉子,神思不属,远远躲着关二爷,仿佛心存畏惧。
张文望了望他那张丑脸,忽然心念一动,大叫一声:“是你!吴阿霸,是你将鼠疫带到村里!”
此话一出,众人都停下手中活计,惊愕望着张文。
“阿文,关二爷面前不要胡说!”张大毕出言训斥。
吴阿霸起先浑身一哆嗦,待见众人神色惊疑,不由强定心神,卷起袖子,斜目冷哼道:“姓张的,小心风大咬了舌头,你哪只眼睛见我将鼠疫带来的?”
“这......”张文搔头挠耳,涨红了脸,不知该怎么解释。“就是你!”只得也卷起袖子,咬牙重复。
“你再胡说,信不信我揍你!”吴阿霸舞了舞醋钵大的拳头,恫吓道。
张文见到对方气势汹汹,一副强横模样,不由缩了缩脖子,暗自嘀咕:“难道不是他?可昨晚鼠精描述的人跟他完全吻合啊?”
正想间,身后队伍忽然响起神婆惊呼:“关二爷显灵啦!关二爷显灵啦!”众人惊讶看去,只见神亭里原本坐着的关二爷塑像忽然站起,火烛下的红脸油光锃亮,长眉高高挑起,原本眯着的双目突然睁圆,怒视着吴阿霸。
“吴阿霸,你可知罪?”声音自神亭中传来,威严肃穆,震慑人心。
众村民纷纷拜倒,哭诉着近日发生的惨剧,吴阿霸心中本就有鬼,在奉为神明的关二爷威视之下,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萎,瘫倒在地。
“小,小人知罪。”吴阿霸泪水鼻涕横流,身子抖如筛糠,惊惶道:“是有个大老板想要张吴山的地作养殖业,我怕大家不同意,就将死老鼠抛到河里,原本只想吓吓大家,到时好谈判,没想到,没想到竟然带来了鼠疫。”
“这一个月来我日夜难寐,我不是有心的,关二爷,您大人有大量饶过我吧。”吴阿霸将所行罪恶全盘拖出,乞求原谅,他恐惧抬头,却发现关二爷塑像好端端坐在神亭里,面目威严,却无丝毫活过来的迹象。
他心中一惊,转头看向四周,原本匍匐的村民都已起身怒视,更有一个个熟悉的亡魂显现四周,都是凄幽慘咽,鬼脸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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