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司魂师 第六章 舞女夙念（三）
张文再次来到深巷时，已抱着不同那日惨戚的心境，他此番不是为了村子，而是为了一个老朽之人的困惑而来。
司魂所的匾额高悬在门梁上方，青木小楼仍旧神秘莫测，张文站在石阶上，扣响了古色古香的梨木门板。
不一会儿，那个熟悉的，总是面带微笑的年轻人打开了门。等张文真正看到沈语时，他近日悬着的心忽然放了下去，好像面前的人有种魔力，值得深刻信任。
沈语含笑接待了张文，邀他入内小坐，等张文跟随沈语步入门后，大门关上的刹那，张文仿佛觉得世界一下子安静了，耳畔被空灵包围，好像身处与世无争的世外之地。
小楼里布设古朴而雅致，二人延青石板砌成的小径穿过空庭，后堂檐下的金铃在清风下徐徐晃动，余音仿佛是在欢迎来客。
“这里好安静啊，好像外面的世界都消失了。”张文由衷感叹，更加觉得小楼主人的神秘。
沈语微微一笑，端来茶水，示意他坐下。
张文谢过后，四顾打量窗明几净的屋内，发现身侧的檀木案上摆放着一张洁白书卷，上面林林总总，或画或写着他看不懂的文字符号。南边墙壁上挂着一幅画像，画中是一位身穿道袍的老者，目光平静，嘴角含笑，画下设一供桌，香火袅袅。
“近来如何？”沈语一边将案前书卷徐徐收起，一边淡淡问。
“鼠疫解除后，我就到了西湖边一位老人家里做护工。”张文抿了抿清澈茶水，但觉幽香留齿，遍体通泰。“这是什么茶？”他不由问。
“绿茶，我师姐在琼花山上栽植的。”沈语微微一笑，“她方才给我带了几包，刚走不久。”
“啊，这么珍贵。”张文慎重捧着茶杯，感叹主人的大方。
“后来呢，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沈语点点头，含笑问。
张文此时才想起来这儿目的，立刻眉间皱了起来，放下茶杯，便将杨老家中的怪声和在祖宅里见到的魂魄一一告诉了沈语。都说完后，不由紧盯着对方，“你觉得那个女鬼是想害杨老吗？”
沈语听罢，食指轻敲书案，摇摇头说：“她如果想害人，不会放你们离开。”
“那她想做什么？”张文不由问道。
沈语摸了摸唇上胡须，沉吟片刻，说道：“这件事与杨老父亲脱不了关系，那间锁上的门或许有线索。”
“我来这正是请你去看看，但不知道杨老愿不愿意打开那道门。”张文苦涩说。
“他一定会打开的。”沈语笑意中含着肯定。
等张文带着沈语到西湖老宅时，杨老已站在大门外等候，这倒是很令张文讶异，对方性格从来不是主动示好的类型。
杨老穿着一件灰色短衫，正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看到二人时，憔悴而浑浊的眼里才升起点点精神。
“你就是阿文说的那个司魂师吧？”杨老上前问，语气里有难掩的躁动。
“是的，我叫沈语。老人家您好。”沈语微笑回应，笑容有如春风，令老人心绪渐渐平和。
杨老诧异的看了一眼对方，他经历了蹉跎岁月，往日所看到的年轻人，很少有如此气度，便是自己颇有作为的儿子，似乎也不及此人。
随后杨老将沈语请入屋中，张文同往。“要喝点什么吗？”杨老问。
“不必劳烦，我们刚刚喝过茶了。”沈语回道。
在老主人的示意下，三人坐下，此时，杨老的眼窝深深凹陷，眉间紧锁，几次想要开口，却都没有成功。
“您有什么困惑的事么？”沈语打破了宁静。
“我，我想知道这个世界真的有亡魂吗？”沉默片刻，杨老抬头问。
沈语平静点头。“那，那我还能见到父母的亡魂吗？”杨老眼中流过希翼光芒。
“如果死前没有怨恨，或葬礼顺利，亡魂是无法留世的。”
杨老失望点头，深深叹息，忽然，他想起什么，“可我那天的确在院子里看到了父亲，就在那里。”说着指了窗外花圃。
“那应当是您父亲在此宅的一缕执念，受您强烈思念而现身。”沈语目光始终平静，解释说。
“哦，这样啊。”杨老呢喃一声，面上升起疑惑，“执念，父亲他到底有什么执念？难道是......”
临平祖宅一幕浮上心头，那个魂灵口中呼喊着父亲姓名，她眼中流出的悲伤，就是父亲的执念吗？
杨老的目光落到那扇紧锁的门上，他几次想要起身过去，但终究叹了口气，无力的坐下。
“我不能，我不能违背母亲遗嘱。”他嘴角轻颤，痴痴呢喃。
张文看在眼里，深深明白他的心情，母亲遗言何其沉重，简直重于泰山，是不能违背的承诺。
“我该怎么办？”杨老无助的望着沈语。
“如今想要解开这个结，只能打开那扇门。”沈语平静注视老人。
杨老听了，低下头去，苍老面庞深埋双手间，陷入了母亲的遗嘱和父亲的执念的两难之中。
良久，杨老抬头，目中已是坚定，“多谢你的来访，我还是不愿违背母亲。”刚刚的一瞬间，他忽然想起了母亲年轻时的模样，想起她抚养自己的诸多艰辛，抉择过后，最终还是站在了她的一边。
沈语淡淡一笑，点头起身，说：“如果有需要欢迎找我。”
杨老似乎又苍老了几分，他疲倦的起身，想送送沈语，张文让他休息，自己送就行，杨老摇头：“有劳这位小兄弟拜访一趟，我怎么能不送。”沈语也并未拒绝好意，和杨老并肩出门。
屋外阳光明媚，清风徐徐，远处景区依稀传来欢声笑语，杨老低头默默走过小院，在铁栏门前，一抹清香忽然拂入面前。
“是桂花香。”杨老痴痴抬头，只见空中飘来点点橘黄，扑在脸上，用手捏住看去，分明是几瓣桂花。
“奇怪，春天哪来的桂花？”张文也被桂花熏得鼻子痒痒，打了个喷嚏道。
杨老忽然泪流满面，望着空中不断飘来的橘黄，激动心情无以平复，“是母亲，桂花是母亲最喜爱的花。”
沈语微笑站着，张文不由错愕，澄净的天空下，一瓣瓣花朵仿佛母亲温柔的手，抚过三人面颊。
时间如同凝固，杨老站在院中，只是看着天空，好像能看到心中的那道影子。
“我们去开门吧。”良久，杨老缓缓转身，坚定说道。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