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身边的地雷爆炸了。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希望我的腿能够再长出来。”——柬埔寨15岁的婵
去过吴哥窟的人，对下面的这个画面一定不会陌生。
来源：Google
这群坐在吴哥窟的大小景点门口的人，是生活在柬埔寨的地雷受害者。他们在地雷爆炸中失去了肢体或视力，靠给世界各地的游客演奏乐器为生。绝大多数游人看到这样的情景，心中会生出悲悯之情，并告诉自己“还好，一切都已经过去“。一切是不是真的已经过去？
108，26,000，54%，15
这是一组关于”地雷“的数字。今天，全世界依然有108个国家和地区的地下埋有地雷。每年，平均26,000人死于地雷事故，这里面54%的事故现场有孩子受伤。平均每15分钟，就有一个人在地雷爆炸中丧生。
世界地雷分布地图, 来源：MONITOR
比想象中要糟糕，对吗？
我其实和你一样，觉得自己有时候不太了解自己生活的这个世界，或者说即使了解了事情的全貌（且往往是部分全貌），也很难从自身的角度促成改变。不过，在地雷这件事上，我在暹粒参观一家叫做APOPO的NGO时看到了别的可能。
02
“地雷是一个完美的战士 - 勇气倍加，无休无止，不放过任何一个杀敌的机会。”
APOPO是一家总部位于比利时的NGO。他们在非洲饲养、训练甘比亚巨鼠（African giant pouched rats）成为探测地雷的高手，并送它们去地雷灾害严重的国家拯救当地的老百姓。柬埔寨，是目前世界上地下残留地雷最多的国家之一。自1979年以来，柬埔寨发生了64,000多枚地雷和其他战争遗留爆炸物伤亡。柬埔寨有40,000多名截肢者，是世界人均截肢者比例最高的国家。
柬埔寨截肢妇女，来源：APOPO
一只小小的非洲鼠可以在30分钟之内排查一块网球场大小的区域。同样的面积，如果用传统的金属探测器，需要花费整整4天。为什么要选非洲巨鼠来执行这项任务呢？
APOPO给出的解释是：
- 他们嗅觉灵敏
- 智商高，容易训练
- 体重轻，不会引爆地理
- 容易运输
- 寿命长达6-8年
- 饲养和训练的成本较低
最后一条“成本较低”，显得尤为重要。因为地雷是一个“一本万利”的行业。跟纹身这个行业有异曲同工之妙，制造一枚地雷的成本低至3美金，而拆除一枚地雷却要花费大约1000美金。拆地雷比造地雷贵了整整300多倍。
那么地雷有没有保质期呢？
有。50年，甚至上百年（可谓史上最“良心”产品）。一个拆地雷的家伙Paul Jefferson打过一个形象的比喻：“地雷是一个完美的战士 。勇气倍加，无休无止，不放过任何一个杀敌的机会。”这样一个完美的战士是如何输给一只小老鼠的，这是我想要了解的事。
03
认识地雷届中的心机婊
参观APOPO，从认识两种主要的地雷类型开始：防步兵（Anti-personnel）地雷：通过压力、引线或遥控方式引爆，可以杀死敌人或使其失去战斗力。据说许多地雷专门设计成炸断四肢，而不是直接致死。因为这样可以引来别人的营救，然后对营救人员进行集中枪杀（此种地雷可谓地雷届中的心机婊）。
工作人员现场展示埋在地下的地雷
在防步兵地雷中受伤的男孩，来源：Google
防坦克（Anti-tank）地雷：体积较大，内部爆炸物是防步兵地雷的好几倍。
防坦克（Anti-tank）地雷，来源：Google
04
”We train rats to save lives.“
APOPO的向导通过一张排雷规划图纸向我们介绍地雷探测鼠的工作方式。这群非洲巨鼠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一生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它们在4周大的时候，就开始熟悉饲养员的声音和气味，学会如何和人类相处。这个过程被称为”社会化训练“。
接下来，是用漫长的9个月学会排地雷的本事。通过重复上万次的声音刺激&奖励训练（Click & Award），非洲鼠会把训练响片发出的“咔嗒声”与“获得食物”这两件事联系起来。在APOPO，游客有机会亲眼看到这些个头硕大的非洲鼠，并参与一次排雷工作的现场模拟。在工作人员的牵引下，探测鼠会沿着“之”字路线对地面进行排查。
当它们靠近含有炸药（TNT）气味的地面时，他们会用爪子刨土，然后听到训练响片的“咔嗒声”并获得食物奖励。我大致画了一幅它们的脑回路：
这群来自非洲的巨鼠只对爆炸性气味感兴趣，而不会理会埋在下面的金属。这不仅让他们远离地雷爆炸的危险，也让排雷变得更加高效。
排雷现场模拟
获得食物奖励，来源：Google
为了让参观者更直观地理解嗅觉训练，APOPO会为游客准备一场嗅觉PK游戏。每个人先记住一个指定的气味（我们当天闻到的是牛至叶的味道），然后从不同的气味里识别出和指定气味一样的气味。
嗅觉PK游戏
嗅觉PK游戏
利用这样的排雷方式，2019年，APOPO的老鼠英雄们在以暹粒为核心的北部区域辛（骗）苦（取）工（食）作（物），成功清除了317枚地雷和316枚爆炸性武器。2,339,197平米的土地从地雷区变成安全区，直接受益者50,492人，还有另外7万多人间接受益。
老鼠英雄们的世界里也存在一言难尽的“残酷”竞争。2019年拆除地雷最多的老鼠因成为年度明星而榜上有名：Saibaba, Magawa, Kebira。
05
“我们招聘饲养员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必须对动物有爱心。”
我相信很多关心动物福利的人会对APOPO用动物排雷产生质疑。向导告诉我APOPO在这个方面做了极大的努力，比如：
- 迎合非洲巨鼠的自然属性，让它们与自家人住在一起
- 根据自然环境来模拟居住空间
- 准备均衡的食物配方（还有牛油果这等人间极品）
- 做定期的健康检查
- 召集爱心人士给它们送大餐、送暖窝
正在享用爱心烛光晚餐的英雄们，来源：APOPO
他们也会照顾年老退休的英雄直到它们自然老去，最后离开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一只非洲巨鼠曾在排雷中死亡或受伤。柬埔寨人历来有吃老鼠的习惯。但是你也可以看到一名饲养员因为与自己的老鼠英雄产生了深厚的情感，开始拒绝食用老鼠。
人的权利，动物的权利，这两者都应该获得平等的对待与尊重。虽然很多情况远比想象中要复杂，但我们依然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到最好。这是我个人的观点。
06
人总要团结一点，把不可逆变可逆
尽管用非洲巨鼠来排除地雷的成本比别的方式低很多，每年投入在一只排雷鼠身上的费用依然高达6,000欧元（近47,000元人民币）。这是一个非常令人痛心且无奈的事实，即我们仍然不得不耗用如此之多的公共资源，去修正那些历史上本可以避免，却为了看似正当化的理由而犯下的愚蠢的错误。
类似的做法，我想当下正在抗击疫情的每一个中国人并不陌生。战争中埋下的每一颗地雷，就像我们菜单上印着的每一道野味，是那种一旦开始就注定不可逆的悲剧。
不过，人总要乐观一点、团结一点，才不至于倒在自己亲手洒下的血泊中无法站立。在把地雷这个错误变得可逆这件事情上，我们能够做的事情其实不少。
（可以去APOPO官网查看他们需要什么帮助）
动用集体的智慧和资源把那些不可逆的事情一点一点掰直，变得可逆。做起来比想象中要简单。
来源：Dani
文 | DANI
图 | DANI &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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