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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有一首简单的童遥,”拉大锯,扯大锯,姥家门口唱大戏,接姑娘,唤女婿,小外孙也要去,锅里炖着大公鸡,咬一口挺香的,下回还上姥家去”具体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好像是一个小孩去姥家串门的事。我10岁以后,就没去过姥家,对姥家的记忆就停留在10岁以前,一间小草房,一个小菜园,有三个屋子, 后来这三间屋子就被我二舅舅卖掉了,我偷偷回去看过,还是那三间小屋,还是那半亩园子,可是坐在屋里的人确不是我所熟知的人了。
姥爷去世以后,姥姥一个人不能生活,原本说好的,由二舅舅扶养,(我其他的舅舅在外地,他们把地给了我二舅舅,还有姥姥和姥爷的,在农村地是全部的经济来源)起初他是同意的,甚至可以说成是满应满许,但后来时间长了,就开始有不和,各种大家可以在电视剧里看见的婆媳不和的桥段,我不在过多的去讲述了,后来就干脆把她的行李扔出来,我那年十岁,记得最深的一件事是,五月五日端午节,阖家团圆的日子,她在别人家过节,她自己的家回不去,或者说她没有家,那时候还没有电话,我们不知道她的情况,等我们知道的时候她早就在外漂流多日了,再后来就是她来到我们家,带着她的衣服,她的药。(她的地还在我二舅舅那我们一直到没去讨要,看我舅舅是多么的聪明和狡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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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记得姥姥来我家时的样子,她瘦了,仿佛都支撑不起身上那件烟灰色的衣服,头发有好些都白了,身形佝偻着,单薄的身躯好像东北的一场大风就能把她吹走,让我感觉她空荡荡的。我记得她近屋门的时候,还栽了个趔趄。两个眼睛,深陷在眼眶里,眼里没有一点色彩,就像天上一朵暗淡的云。飘零孤独,无处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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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以后,姥姥就彻底的住在我家,那时候老爸老妈都在忙,家里的活都是姥姥在干,洗衣做饭,挑水抱柴……等等可是她没有一句抱怨,她的脸上老是挂着那慈善亲和的笑容,我和弟弟,都算得上她一手带大,她没有收入每年只有一些微薄的养老保险可以了领,领了以后就笑呵呵的把我和弟弟叫到身边,来,给你一张,给你一张,她眼睛看不清东西,也看不清钱的数额,不知道到底给了我们多少。每年过年,都要拿钱来,要给我买衣服,她说女孩子就要打扮的美美的,她的钱我们都不肯要,她有糖尿病,会各器官衰竭,需要药物维持,左一瓶,右一盒,买了一大兜,时间长了就忘记到底那瓶是什么药了,往往这时候她就要来喊我叫我去给她读说明书了。
她的糖尿病很严重,不可以吃任何糖分高的食物和水果,我记得老爸赶集回来,买了苹果,弟弟给了她一个,这一个苹果是可以一小半一小半的吃好多天的,等到你过几天看到她屋子的窗台上放着以经没有水分的苹果企图扔掉的时候她还会出来阻拦“这个苹果我还要吃的”当你告诉她苹果放的时间太久不能吃要扔掉的时候她是怎么也不肯的。
她是很会做饭的,从一些简单小吃例如:鸡蛋饼,土豆饼,到东北名菜小鸡炖蘑菇,我一直都觉得,人经过长时间岁月的沉淀和累积,都有自己的体会,作家用笔,诗人用诗,而像我姥姥这样的没有文化的人就是用这些美味的菜肴来告诉我们吧!这些经典的,或家常的菜都传承了她的记忆和对生活的体验,所以她可以用简单的食材带给我们独特的美味,所以她做的小鸡炖蘑菇,我再也没有吃到相同的味道,不可复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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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什么时候起,姥姥的头发从灰白变成全白,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的眼睛模糊到看不请我们的样子,不知什么时候她老是喜欢打岔人家说的是东你说的是西,人家说的是张三你说的是李四,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的糖尿病范的越来频繁,时间也越来越长,手抖的拿不起筷子,体力不支,缠绵病榻,走路也是一步三晃。她依旧睡在我的旁边,可能她不知道,我老是半夜醒来,伸手去摸她,那时候她很轻像一片羽毛,我老是害怕她会飘走,
舅舅从关东回来照顾她,这样我们安心很多,而她的情况似乎也好转了不少,虽然还是时常躺在那,可精神好多了。我想人对自己的死亡是有一定的感觉和预知的吧!那年的秋天,她老是着急,老是问我们,还有多少地没干完啊!我舅舅照顾了她一个月也要回去了,走的时候母子两个抱头痛哭了一场,我舅舅一狠心头也不回的走了,姥姥还是躺在炕上留眼泪,舅舅走的那天,她似乎格外的有精神,体体面面的坐在堂屋,我们回来的时候她还同我们说刚才来一个收鹅的,我担心他把咱家的鹅偷走就去外面站一会,他看见家里有人就不敢了,我看见她穿的少还给她拿外衣披上,那天傍晚就下雪了,雪下的很大。我们早早就睡了,经过一天的劳作人早就累散架了,我睡到半夜听到有人喊我,以为是错觉,可喊声不断,我坐起来随手一摸身边空空的一定是姥姥她摔倒了,现在想来那是她最后一次清楚的叫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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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开灯,就看见她坐在夜壶旁边的地上,看来是摔倒多时了,如今想来自己真是不孝,我把她扶回来躺好,可没过多久她就开始神志不清,窗台的药全都被她扫到了地上,嘴里含含糊糊的说不清半句话,我们都被吓坏了,好在现在通讯方便,给我舅舅打电话,好在,他还在县里,回山东的票要明天,他连夜赶回来,电话里说要把我姥姥送回我二舅舅家,祖坟在哪!经过协商我二舅舅同意把姥姥送回去,我们为她穿戴好,她坐起来四处看,我们以为她在找我舅舅们和大姨,就和她说,已经打电话去了,都回来了,可她还是四处的看,四处的找,我不知怎么脑袋灵光一闪,把弟弟叫起来,送到她身边,她一下就把弟弟扯过来搂在怀里用脸去贴,这一刻我和妈妈都泣不成声,她走了,被抱上车这个老太太,她来这个家有十年了,她照顾了这个家十年,照顾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我,老妈,老爸,小弟,还有我瘫痪的奶奶十年了,最后,她就这样的走了,回到她最不愿意回到的地方去,弟弟哽咽着问我,姥还回来吗?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眼泪悄悄的掉下来,这就是最好的回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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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大舅先去二舅家,把她所有的药,所有的行李都一并带去,给所有的舅舅和姨打了电话,他们都在赶回来的路上,我们到的时候,她坐在地上,试图站起来,二舅舅不知道在那,姐和姐夫也不见了,舅妈就那样看着她,还和我们说姥姥谁也不让碰,我把她扶了起来,和她说话:姥姥我是洋洋,你别怕我来了,我们都在这,用我最大的温柔,就像我小的时候她对我的那种,她顺从没有不安被我扶走,我真庆幸我们都来了,没有让她这一生最后的时候,最无助的时候把她交给这个她一辈子都讨厌的女人。
我待了一天一晚,我相信姥姥她只是不会说话,她心里都明白,她一直拉着我的手,亲吻我的手背。我冷眼看着这家里的一切,我二舅舅每顿饭要喝酒,我姐姐买了一箱牛奶来,每一个来看望姥姥的人,她都要说一遍,我觉的,亲情这样的感情是抱不了佛脚的,而这样的感情最好的就是现世报是可以看见的,来的会很及时。你怎样对你的父母,你的儿女也会怎么对你。
舅舅和大姨都回来了,老妈也料理好了家务赶来。这五只从前飞出去的鸟,终于都飞回她身边来了,但她却叫不出他们的名字了。
终于,她归主了,摆脱了这肉体的折磨,和人世的一切,她不舍的,留恋的,都留下了,赤裸裸的去见真主了,去接受真主的审判。她归主的时候我不在,我和老爸在家,整理柴禾,(冬天没有柴禾,牛就没有吃的)我心里还在想,等我两天,过了这两天整完了我就可以去看你,可她没有等我,她回到我舅舅家的第三天就归主,我哭了一个下午,我再也不和你顶嘴了,你说什么我都听,可这一切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我赶到的时候远远就看见大舅披麻戴孝,白的那么刺眼,屋里停着水板挂着绿色的经帘,我看不见她,屋里跪了一排人,大家把我往里推我不敢进去,不相信这是真的,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我跪在娇妹的身边,她没有安慰我,也没有和我说什么,只是默默的把纸第过来,后来娇妹同我说:姐你知道吗?他们和我说奶是2:05的时候归主的我当时在客车上睡觉,突然就醒了,看时钟就是2:05。我们这几个孙子孙女儿轮流跪在这陪她,叫她头顶的香不要灭,这就是我离她最近的时候吧!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第三天就是发送她的日子了,大家轮流去接经,阿訇在念都依娃,免去她生前的罪过,乞求真主的慈悯。发送人的在为她做大净,穿克凡,我们都跪在外面等,等善面的时候看她最后一眼,老妈悲伤过度心脏病犯了起不来不能善面,不能去送她,我终于看见她了从我离开她5天以后,他安静的躺在那儿像睡着了一样,特别安详,是啊世间的所有烦恼都离她而去了。
事情结束后,我们回到家,感觉屋里空荡荡的,好像少了很多东西,的确是少了好多,少了那声温暖的话语“回来了”少了那张亲切的笑脸,少了那个忙忙碌碌的身影。什么都变了,夜里我和弟弟躺在炕上,他悄悄的流着眼泪同我说“姐,你说姥要是永远不离开我们多好啊!”家里一时间关于她的痕迹似乎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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