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在风中飘荡
黑夜中的孤灯彻夜难眠,等待着迎风飘荡的答案。
——题记
邻家泥墙上摇摇欲坠的街灯已经熄灭了良久,又时隔一阵子,它似乎就成了透明一般的存在了。从十字岭上横冲下的车辆纷纷换了远光灯,穿行而过的行人不自觉地加快了迈进的步伐,就好似正经过一个是非之地,不得久留似的。黑暗总像是恶魔的遗骸,勾勒出十字岭模糊的轮廓,似乎在诚实地等待街灯的答案……
六点整,父亲的摩托如约地在铁门口喧闹起来,又虚弱地呜咽了几声闯进了门。还未等车的支脚持稳,父亲就一把抽出车斗里的手灯大步地向门外走去,老远处,手灯射出的聚光就已使劲观望向那盏破灯。父亲像侦查员一般地细致检查,很快他就发现了其中的别样之处:灯罩已经被敲击得粉碎,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墙角,流露出绝望而又无奈的神色。然而,这盏灯却是他下午刚亲手换上的,竟未能作为街灯作出丝毫贡献,就一命呜呼了。
原本,十字岭作为一个挨家接着挨户的居民带,却从未亮起过一盏街灯。然而岭上的陡坡总像被死神扼住的命运的咽喉,处处暗藏着行车的危机。幼时的我乘着那辆老旧的摩托穿行于仍未被命运磨平棱角的石子路上,颠簸不定。时而在摩托车挡风板上磕破了额头,时而在颠簸中被食物哽住了食道。自那之后父亲便处处留心着这里的陡坡,担心着坡陡带来的颠簸以及夜间行车的危险。不擅长言语的他便闷不做声地去临街牵了街灯的公共线路,用电线灯泡简单粗暴地挂了个街灯。风雨中闪闪烁烁的,照亮十字岭的,似乎只剩下了这微弱的灯光。尽管残破,尽管无力,终究还是支撑起了这个小小的路口……
什么都循序渐进而又漫无目的地发展着,谁也没对街灯说过一句感言,只是在心中默默地增添了一盏明灯。单我知道感言不是用语言来发表的,而是由日益减少的手电,顺畅通行的交通,相濡以沫的温情悄悄地折射出来的。正当一切都看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那一夜的暴风雨刮裂了那盏灯。
起初,灯似乎并无什么异样,日后,在风吹日晒中,裂缝却不断增大,竟成了蛛网状的裂块。又不知何时起,那个裂块竟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了。小孩手里的竹蜻蜓要给它的伤疤平添一点色彩,从地面上撺掇起的石子也要给它致命的一击,甚至有的学生以谁能击中灯泡作为赌博游戏的一种手段。日复一日,它终于不堪于重负,光荣地结束了它的生命。街灯用生命做着一个不堪一击的赌注,它用生命诠释着对自身的无悔与坚守。可惜逃避、无视让这些植根在人们心中的名为有罪的种子发芽,让这些酝酿在人们心中的香甜的醇酒发酵,最后,灯,不复从前……
摩托车的喧嚣依旧如约,唯有将断将息的呜咽声仍然在那盏破灯之下徘徊不定。一束忧郁的阳光透过父亲手中的新灯,将一抹光华倾洒在他黝黑的脸庞上,照亮了他眼角的皱纹。一瞬间,父亲脸上又洒满了忧伤的神色。我在他的眼眸中看见了那破碎的街灯堆积成的骸骨,心中又不自觉地担心了几许,直到看见,换上新灯的父亲脸上洋溢出的刹那宽慰的笑容,直到看见,父亲眼角的皱纹折成了深邃的丘壑,我才开始安心地等待街灯的答案。
一切的安宁被弹弓发出的脆响划破,接着便是银珠撒入玉盘的叹息声,夹杂着童声天真的欢呼。待我意识到这是父亲的新灯时,一切都已经晚了。我变得默不作声,也假装事不关己地麻木承受着父亲的忧伤,即将沉寂在一切黑夜里的街灯的忧伤。
黑夜仍然没有等到街灯的答案,第一盏新灯,第二盏新灯……竟都毫无例外地遭遇了同样的命运。就如同歌中吟唱得一般“一个人能转头多少次,假装他只是没看见”,我不正是这一个经历着的旁观者吗?那个既旁观着父亲的忧伤,又经历着麻木的毁坏的帮凶。
不知过了多少个有新灯映射的夜晚,又不知过了几个失去光明的夜晚。终有一日,那第几盏灯安安稳稳地亮在那里,持续不断地亮着了。我却变得越发不安,不知道最终一直点亮的是新灯还是心灯。一个人究竟要对着那盏灯扔出多少粒石子,才可以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一切责任都可以逃避。而唯有父亲一直坚守着心中光明的净土,在被自私放肆充斥的灯下,种下了不朽的种子。
十字岭正对着街灯的上头,何时安上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摄像头。直到与它四目相对,我才知道这“盖子”才是监督人们品性的“良药”。
人们究竟丢弃了多少良心的种子,才意识到已有无数的灯盏成为了人们良心的牺牲品。街灯的答案在风中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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