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好的孩子呀,只是可惜了身上的疤,不然早就嫁个好人家了吧。”
“谁说不是呢?你说她脸蛋儿漂亮,画画又出了名气,却败在这条疤上。哎,伊儿妈,带孩子去医院瞧瞧怎么去疤呢…… ”
伊儿妈向客厅的偏角努了努嘴,摇了摇头,继而拉着两位婶婶话着别的家常。
她停下的画笔悬在空中,出了神似的,望着窗外。零零散散地,竟有雪落了下来。眼睛放光似的,草草的几笔,完成眼前不称心意的残品。而后她快步走进房间内。
兴许是春节好不容易有时间放松休息,她也就不常出门,更别说好好打扮自己,整日地,套着厚重的冬款睡衣,也任凭长发自由地披散。只是此刻——她打开衣橱,挑了一套暖和而又可以见人的衣服。她脱去睡衣,哆嗦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上身裸露,霎是无意却瞥见,手腕以下,那一条不长也绝不短的伤疤。她轻抚着,有些涩涩的……
那一年,她六岁,他八岁,两小无猜。
“旸旸哥,你快过来!”她欢声喊道。“你瞧这树上的枣儿。”
“挺大的呢!”他应声答道。“嘿,伊儿,我们上树摘枣儿吧!”他乐呵呵地盘算着。
“能行吗?万一别人看见说我们是贼怎么办?”
他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傻妹妹哟,这后坡离村子又不近,谁看得到呢!”
她转了转眼珠儿,“那我们比比谁先爬到树上!”说罢便摸索着树干。
“伊儿,你真是活像个泥猴儿!女孩子家家,和男孩子比上树……”
“咔嚓!”她咬了一口枣儿,“还不甜呢!”她嘟起了小嘴。
他伸手摘了一颗,一咬。“嗯……我这个甜,你尝尝。”
他和她各坐在一根树枝干上,面对着面。树叶浓郁地投下一片阴凉,风吹过,扬起她的发梢和他的衣角。
他兜起衣衫,装满了大大小小的枣儿。
“旸旸哥,你摘这么多,贪心!”
“嘁!那是因为你摘的又少又酸,我多摘点分给你呢。”
“别人看见真的说你是小贼哟!”
“瞎扯呢!哪来的人会看见?”
“你看那头不是来人了?”
“哪儿呢?”
“你把身子转过去再转过去一点儿看看呢。”
“啊……”衣衫兜起的枣儿洒了一地。有的红透了,有的还是青青的……
“旸旸哥!”她大声呼喊着,而那个少年却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她焦急地攀着树干下来,“啊!”树杆的倒枝划进她细嫩的手臂,可她也顾不了太多,她边拖着他边呼喊着大人,向村内缓缓地行着。身后,长长的血迹,不知是他摔伤的还是她划伤的,浸着落在地上的枣儿,风吹过,枣滚动着……
“伊儿,别老想着出去疯玩了小时候的教训还不够?”父亲厉声喝着。“女孩子,就该在家里安安静静的,你不是喜欢画画又有天赋嘛,等我们搬去镇上我给你请个老师带着你画画。”父亲把门锁了,一锁,便锁住了整个微风飘扬的青春。临户的他也是和她差不多的时候搬去了镇上,只是他在街东,她在街西。老房子拆了,他们也散了……
阴暗的四角屋子,将她一囚便囚了十多年。唯一与之相伴的,便是面前的画板,已经磨了边角的。她只是没日没夜地调和着那黑白灰的色彩。她怔怔地望着窗外,风好像有点大,都把街边的树枝吹得杂乱。“很冷吧。”她想着,也只是想着——屋内是暖和的,她仍低头作画。“铛铛……”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谁敲醒了窗户。
她望着窗外白了的世界——多么惊奇的雪呀!对于江南的她而言,这可是第一次亲眼看见雪飘。她打开窗,兀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他递给她一个信封,而后就这样对视着。风透过半开的窗吹进屋内,她有些瑟瑟,而他,头顶还缀着雪花。门把手转了,她迅速地关了窗,他也不知道去向。父亲进屋问了几句冷不冷便无他言。信封里有几张照片,信上说他在研究摄影,她能画出的,他也能拍出。照片是雪景,是他细心拍完匆匆拿去印的,都未来得及过塑。信中还说等什么时候她自由了,再一起回后坡去看雪,后坡空旷,配上雪定是极美又震撼的。那时,她背上画板,他挂着相机。
她苦苦地笑着,自由?一朝囚便岁岁囚,青春年少,容不得她自由。要待到何时,她也不知,只是这窗外风仍吹着,雪还在飘,关于他的消息也在这个冬天散了……他不在镇子上了,有人说他去了外地读书,也有人说他放弃学业去打工了,一切的一切,也都成了道听途说……
那一年,她十六,他十八,相望无言。
她回过神来套好衣服,背着画板匆匆出了门。他说的不错,后坡空旷,配上雪景真是极震撼的,缀上坡头几棵树,即使是枯了的,也是极美的。任由风吹着也无妨,她只作着这难得的雪景图。关于年少轻狂许下看雪的约定,就这么在风中飘荡着,杳无音讯……
“伊儿!”竟有人唤她!她回过头,愣怔了,是他,即使多年未见却也一眼相识,如同他能认出她哪怕只是背影一样。而挽着他的却是不相识的另一个她。
“嘿嘿伊儿,你长得和小时候一点没变啊!”她无言,只是听着。
“难得今年能看到雪,我变忍不住来这拍照啦!”他晃了晃手中的单反。
“不好意思先生,您,认错人了。”风吹着画板上的素描纸,簌簌作响……
这一年,她二十八,是小有名气的自由画家。他三十,是大名鼎鼎的摄影师。形同陌路,伊人如水也旸谷晒干……
雪景照片早已被风吹得褪色,她撕碎多年来画的他的肖像,连同年少无果的誓言,一同飘荡在白雪纷扬的寒风中……
文/楚之北
感/高二的时候参加新概念写的一篇小小说
关于爱会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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