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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似水 (四)3
第四章 女友是一片延绵的海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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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乡的申丽,有着无比的优越感,不为别的,就因为不再依赖土地。一年的离别,申丽有了“质”的变化。
人们欢欢喜喜回家过年,总会带回些自己认为最重要的物品。申丽给两个妹妹和父亲母亲添置了好几套没见过的新衣裳(虽然都市的服装已经从拘谨、保守逐渐向美观、舒适转变并流行,但八十年代的乡村农民一直以耐用的“涤卡”<涤纶加上卡其后就称为涤卡,“棉”就是卡其>中山装为主),还给父亲带回来一辆“飞鸽(飞鸽牌自行车)”和一个装电池的收录机。
更重要的,申丽还带回来一种叫“交谊舞”的东西,她把一个磁带塞进收录机,“咔”地一声按下一个按钮,收录机便唱出动听的歌曲,申丽居然还能仙女下凡似的随着歌曲节奏扭动腰肢……
看着婀娜多姿的姐姐,聪明伶俐的两个妹妹和淳朴憨厚的爸爸妈妈都惊呆了,瞪着惊讶的大眼睛看着有一点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申丽,说不出是惊恐还是喜悦。
对神奇的东西有强烈的好奇心是人类的天性使然,申敏和申秀也不例外,她俩跟着姐姐申丽迈出了脚,一步,两步……在姐姐铜铃般爽朗开怀的笑声里,姐妹俩不再拘谨,跟着大姐扭动起来……
当申丽第二次从大上海回来过春节的时候,把家从半山上搬到了天河畔的公路旁边,还把原来的三间瓦房变成了村里第二栋两层楼房(第一栋是张村长家半年前盖的)。
两根电线架在高高的电线杆上,沿着公路一直延伸,只有把家搬到公路边来,才能够用上电灯。
电,也是申家最大的改变。
申家成功逃脱了“山”的束缚,成了众人羡慕的对象。当然,伴随羡慕的,常常是猜测和嫉妒。当羡慕的东西总是遥不可及的时候,总会滋生出让人鄙夷不屑的逻辑出来,以便“诠释”自己思维的正确性。
于是,从此茶余饭后且家喻户晓的是:在大上海做“三陪”的申丽,回到家还不知廉耻地教爸爸妈妈和妹妹“跳交宜舞”;来来往往的大小商贩常在申家新居停留做客;通往县城的班车也把申家当作了一个站台;村里和镇上的领导们常在申家走动……
人们总是这样,一面向往着与众不同的精彩生活,又一面抵触着陌生的精彩;一面想象着自己要到达另类高度,又一面对别人的“另类”指指点点,更在传播中添油加醋,最终使其臭名昭著;一面当面夸赞膜拜,又一面背地里鄙夷地嗤之以鼻……
于是申家,有了另一个名字:三朵金花。
世事就是这样,不管你憎恨与否,不管你接纳与否,时光总是在不停地往前爬,不会因为你的喜好或是憎恶面停留片刻。而人们对待用光阴洗刷过的“日子”的时候,总会“怜悯”地“会心一笑”,以“最宽广的胸怀”去接纳曾经憎恶非常的事情。
一转眼又是一个春节来临,申丽更加风光地从大巴车上带回了些许“大上海的风情”,除了各种时髦的时尚服装,还有“勾魂摄魄”的“侬泥吴语”。当然,最爆炸性的新闻是她带回了一台村里人从没见过的黑白电视机。
申家的楼房顶上架起了一根高高的竹杆,竹杆上顶着个大大的“井”字铁架子。
听去申家看过电视的人说,那铁架子叫“天线”,“天线”一头连着天,一头连着屋里的黑白电视机。
人们都说,“电视里都是真的,里面吃饭睡觉抓人都是真的,我们在电视里看别人吃饭,别人也在电视里看得见我们吃饭、干活……”,虽然大家将信将疑,但从那以后,许多小屁孩们再也不肯在野外撒尿了,村里偷鸡摸狗打架拌嘴的也的确少了很多。
附近的乡亲从“嘘声”到“斜眼”,又从“瞪眼”到“正眼”,再从“馋眼”到“媚眼”,最终臣服在了《梧桐雨》和《崂山道士》的剧情里了,也是被申家的“家庭经济”所折服了。
乡村里也有露天电影,区上(改镇之前称为区公所)电影院的工作人员抬着放影机、发电机和白色幕布到村里放电影,只是露天电影一年难得看一回,在“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的岁月里,当得知消息后赶到几里之外,电影也快结束了,更可恨的是往往有人故意“假传圣旨”,许多次“扑空”之后,便有了“放映《英雄白跑路》”之说。
申家的黑白电视成了村里的一宝,以后也不再“追踪”着“英雄白跑路”四下追赶了。
乡邻们早早的吃过晚饭往申家跑,申家的椅子凳子不够坐,乡亲们便自己带上小板凳,抱着“老三”拽着“老二”领着“老大”,最重要的是带上堆满笑的脸和一对谄媚的眼。
这对申家来说,也是至高无上的荣耀,走道的姿势也就不再因为“没有儿子”而拘谨了,后半辈子尽可“大摇大摆”地走下去了。
美好的时光总是飞逝如梭。春节浓浓的爆竹味还没散去,申丽又将告别家乡,回到她“畅游的大上海”去了。
这天下着毛毛细雨,去县城的中巴“嘎”的一声在申家门前的公路上停下。申丽拉着从上海拉回来的“大皮箱”,妈妈拉着申敏的手跟在后面向中巴走去。
屋檐下,一些常来申家看电视的乡亲热情地祝福着“一路顺风”和“发财平安”,中巴司机热情地打着招呼:“小丽又要去了啊,我们这小山村是留不住你了呢。”申丽透过假睫毛瞅了他一眼,顺便把一个甜甜的笑脸抛进了驾驶室,用带着郧西口音的吴语说:“侬帮帮忙好哇, 阿叻吾灰喜得呐……”
申丽还没到车门口,司机早就跳下来接过她的皮箱,麻利地上车塞进座位上面的行李架里,指了指副驾驶坐:“前面,给你留着的呢”。
申丽在车门口使劲跺了跺高跟鞋,又拍了拍盖住脚背的喇叭裤腿上看不见的泥土,才弯腰跨过微微震荡着的引擎盖,从小挎包里抽出一条白色手绢,在座位上拂了拂,屁股重重地坐下,座椅“嘎吱嘎吱”几声后停止了摇晃。
“终于走了……”申丽吐了口气细声说,象是说给自己也象是说给家乡的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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