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虔诚铺开一页素笺,默默捧着一盏清水,辗转凝眉间,调一盘厚重又丰富的色彩,不为临摹季节的浓淡,只为润染一场花事。
四月,你好。
久违了!
我知道,别来自是无恙。
四月,无恙的云淡风轻,无恙的晨光晚霞,无恙的来去匆匆。我不想细问你来时可潇洒自如,去时可心存留恋,只想问你,四月,你带来了我的期盼吗?你是带来了春的迟暮还是带来了夏的张放?你是带来了花的新蕊还是带来了雨的云影?我相信,你定然带来了经秋历冬而储存的蓬勃,带来了赏绿迎花的一帖邮票。
不知该说三月春远四月夏至,还是该说三月春现四月春浓,毕竟南北方的时令是不一样的。而我们所谓的四月江南春已尽,塞外草正发,也多半是指农历四月,若笼统地讲四月,还真说不准呢。于是我不禁想问,站在四月的拐角看你,你应该属于南方的夏?可你又该是北方的春啊!忙于陋室,栖于蜗居,真的不知怎样才能把季节切割清楚,这倒实实在在辜负了季节的一番眷顾。
四月,那你到底能给我带来什么呢?你是我向眼的扬眉还是牵念的挥手?你是我回望的春风还是着意的花事?我已在三月与春风对饮,并早就醉了春风吹嫩的一芽新色。那,我必是与你在花事的枝前相遇喽?

四月花开?四月花谢?四月的花事究竟是春近的“桃李争春事”?还是春远的“桃李飞花春渐老”?究竟是满怀激动还是一声叹息呢?
江南塞北,绿肥红瘦总无暇顾及。岁月流逝中,疲惫的思维也多被来来往往的季节牵扯着,忙碌间仿佛来不及认真翻阅时序,季节便一下子跌入到书柜角落的格子里,静默黯然地书写或令人称道或无人喝彩的旅行日记,然后孤独地装订成一册又一册的记忆文书。此刻,我就静立在那文书的记录里,并努力让自己的大脑空白,然后轻轻地、轻轻地让一朵花瓣绽开一片花的世界,不管是否艳丽芬芳。
花开了吗?花谢了吗?一朵盛开的迎春花,可以让春天绚丽;一片微小的落红,可以让春天生愁。花开花落皆自然,纠结一场花事,到底是向往艳丽繁华抑或是想堪破生死呢?谁人能彻底参透!
是自寻烦恼吧?
四月,你给不了答案是吗?但不影响我对你的尊重,因为你是季节的使者。是的,每一个月都是季节的使者,传递着生命成长的讯息,所以,每一个月也都是生命的使者。我们尊重生命,因此也尊重季节,何况季节本就是有生命的。季节不但有生命,而且有高度,有内涵,也有棱角,它把春夏秋冬划分成鲜明的岁月,使天地间的故事跌宕连篇,充满诗意。它无私地给予人们美好向往和生命轮回的渴望。
四月,其实你的花事本就说不明白。崔护在长安是清明时节寻人不遇,只见“桃花依旧笑春风”,空空留下千百年痴情的感叹;陈宓在安溪说“何似水花秋更好,才逢四月已开荷”;而杨万里在杭州却说西湖六月才是“接天莲叶无穷碧”。前者尚好,一个人在长安,可后者同在江南,就算一个是“小荷才露尖尖角”,那与另一个“接天莲叶无穷碧”岂不也相差甚远了。可见不但一北一南不同季,即使同在江南也不同时啊!

说起花事,我想到了金岳霖先生在悼念林徽因时写下的那副“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的挽联。对于金先生而言,那必定是一副刻骨铭心的挽联,只是我们不知那挽联是为纪念林徽因曾写下了《你是人间的四月天》的诗文,还是为怀念如花一样的爱人。金岳霖先生用自己的一生,守候心中圣洁的爱人,竟至终生不娶。这一定是为人,可何尝又不是为花!为花开,为花谢。
还有,为“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而“手把花锄出绣帘,忍踏落花来复去”的潇湘妃子,那个流尽三生三世眼泪、苦情的葬花人儿,可能葬尽天下落花?虽然属意要“质本洁来还洁去,不教污淖陷渠沟”,可一抔净土,是否能真的尽掩俗世风流?上溯千年,白居易看到的是“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人间芳菲尽,山寺花正开。莫不是那近寺的桃花听惯了诵经,看惯了礼佛,所以才悟透了红尘名利而不与俗世繁华相争?这与林黛玉的“青灯照壁”是多么巧合的因缘参悟啊!
可是,当惜花的人们感叹花落成愁时,有几人能为落花流泪?宿命轮回,又有几人能看见彼岸花开?
繁华三千,春梦一场。那一场花开,那一番花事,需要怎样的道场?
四月,你来无声,去无语,我可能怠慢迎接,疏忽送别,但我不会忘记在你无言的奔走中,等一场花开,祭一场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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