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这是辛稼轩《贺新郎》中的词句。三百多年前，一个叫做杨隐的女子读罢此句感慨不已，因为这让她想起了前不久与复社领袖陈子龙的分离。自此，她有了如今我们皆所熟知的名字——柳如是。

提起如是，或许我们脑子多会浮现那个出没烟花巷里、迎来送往、强颜欢笑的风尘女子。然而，许多事情多与我们的原有的认知却恰恰有着极为显著的差距。随着了解的深入，愈发感悟到如是身上的动人与可爱之处。

如是出生于万历四十七年，那是大明王朝穷途末路的时期。乱世之人不如太平之犬，这句话便已道出了乱世之民的艰难与不易。然而，如是却偏偏少爷无娘，幼时便被卖到了徐佛的归家院里。徐佛是名震一时的江南名妓，小小的如是便跟着她学习卖笑唱曲。看惯了烟花巷里“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残酷与冰冷，如是自小便深刻领悟了哭与笑背后真实的涵义。打那时起，她便确立了做一个绝不轻易依赖男子的轻薄女子。

一次偶然，柳如是与几社领袖松江才子陈子龙相遇并结识。陈子龙，诗词皆工，有“明代第一词人”的美誉。其后，他所领导并发起的一系列反清复明的活动，更是让人们以民族英雄赞之。然而，在其与柳氏的爱情婚姻问题上，个人认为其形象则要暗淡许多。陈子龙长如是十岁，年龄倒也算得上相仿。起初，二人也经常吟诗作对、相互酬答，时人亦以堪羡的神仙眷侣的称之。然当真正谈婚论嫁之时，我们的陈大英雄却因封建正统思想的束缚而显得蹑手蹑脚、含混不清。就连后来，陈在萧寺所著自身年谱时，仍对此事闭口不谈。与此相反的是，如是却引子龙为生平第一知己，在诗词中不止一次的流露出她对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的遗憾与不舍。自古“痴情女子绝情汉”，好一个深情柳如是。

如是深情、真情、痴情，但好在她从不迷情、滥情。与子龙分离后，柳氏以自己多年积蓄之资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归家院。她买一双层画舫，游于西湖岸边的山山水水。恰巧此时，在政坛多年而郁郁不得志的当朝探花常熟大才子文界领袖钱牧斋来钱塘万松书院讲学。因慕钱牧斋之才学，如是便衣着儒服男装前去拜谒。在此前，牧斋也已十分赞许吟出“如今四海传战斗”的江南学子，只可惜那位题壁的书生难以寻觅。几番交流，牧斋方醒悟原来自己身畔的书生便是“安能辨我是雄雌”的晚明木兰。

牧斋虽长如是36岁，但二者在情感交流上却没有丝毫的障碍。他为柳氏建造了“我闻室”，不畏世人的讥讽之词毅然决然地以正妻之理公开地与如是在画舫上结为连理。婚后，二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无尽的幸福与惬意。如是又多了个名字，河东君。因为据牧斋考证，如是的先祖当为柳氏宗元。

然而，命运似乎总要和如是有开不尽的玩笑。婚后不久，满军攻陷了北京城，崇祯皇帝也于煤山自缢而死。而后南明王朝悄然在南京成立，钱谦益受阮大铖的举荐被任命为礼部尚书之职。如是夫妇刚抵达南京不久，清军便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围于金陵城外。为了保存牧斋的声名，如是提出一起投河殉国的想法。但此时钱牧斋却以“水太冷，不能下”为借口，迟迟徘徊。性格刚烈的如是没有再说什么，没有丝毫迟疑地向水中投去。所幸牧斋及时将其救起，才不至于身死命殒。在今人看来，此不过是易代换了个君主，投水大可不必。然而按当时观念，少数民族的入侵便是亡了国。设想一个羸弱的女子在国家大义面前竟如此凛然、毫不惜死，这种壮举当让多少须眉自叹不如。

降清后的钱牧斋没能如其想象的那般当上丞相，而是只做了个伪朝虚名的礼部侍郎。后钱牧斋因与南明复明份子相勾结的罪名而锒铛入狱，此时已有几月身孕的如是焦心不已。她依然提出要替夫担罪，此行感动了清廷官员。最终，钱牧斋才得以侥幸逃脱此杀身之难。经此事故，牧斋对清王朝完全失去了信心，回到了常熟的红豆山庄。在故里那段时间，在如是的建议下，牧斋毁家纾难全力帮扶复明事业。后来，钱家又遭大火等变故，82岁的牧斋便离开了这茫茫的人世。钱死后，一场关于财产的争夺迅速而又残忍的加以开展。如是，这个一生飘零才华横溢的奇女子，在留下一道遗书后，竟也悲凉的与世长辞。这年，她46岁，她的死期与牧斋仅相差两月之余。

有时想，上苍真是不公，竟让如是这般美艳的花开在一片污浊中。幸运的是，我们的如是恰恰是一朵娇羞的水莲。她以自己最美的姿态，勇敢在展现在世人的面前。

陌上尘

2013年9月24日

于仙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