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开忘记自己上一次仰望星空是多久以前了。那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那时候星星在他眼中,和玻璃弹珠没什么区别,虽然很多,但却不能拿在手上玩,夜空实在是很无聊的东西,星星也不是多么吸引人的东西,论美感还比不上玻璃弹珠里的悬浮物。
所以李开很少仰望星空,那些历经几百甚至几千年的古老光芒落在他的脚边,像陈旧的报纸一般无趣,他不曾多留意过一秒。
在这个夏夜,夜风吹起他的衣摆,昆虫们的叫声时远时近却始终保持规律,偶尔有一只心血来潮稍作停顿,这一曲昆虫的合奏便换了一个音符,开始了新的简谐跳动。他倾听着这首乐曲,突然想起许多年前的一个夜晚,他也是走在这条乡间小路上,耳边也是一样的低频振动,他有所触动,终于再一次抬头,仰望星空。
他看到的不是星星,而是一颗颗巨大的火球,表面的火海波涛汹涌,时不时吐出长而炙热的火舌,发出的光芒将整个漆黑的黑影照亮。天空中密密麻麻的星星,便是密密麻麻的这样的火球,它们是恒星。最正中那密集的一条,星星如同发现米粒的蚂蚁一般挤在一起,那里便是银河系中心。当然李开并不能看到银河系的全貌,因为身在此山中。事实上,李开看到的所有星星,全是银河系的星体,系外恒星的光到达地球时,已经太弱,在可视范围之外了。
丢了孩童时的矇昧无知,李开看到的是夜空的真相,经过小学,中学,大学物理的轮番轰炸,李开再也不可能把星星想象成发光的玻璃弹珠了。
李开努力睁大眼睛,可见的恒星并没有因此而增多那么一颗两颗。距离决定了他只能得到那么多,不增不减,他隐约从星空中体会到了一种美,那种美并不是来自星星,而是位置,地球在宇宙中的位置,多么美妙的一个位置啊,一个相对于任何星星都稳定的位置,一个看到眼前星图的唯一位置……这一定是上帝找的位置。
李开努力去辨识天空中的星星,希望能找到一颗自己认识的,结果却发现自己的大脑数据库里并没有储存超过十个恒星名称,不禁只能摇头苦笑。
李开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上学期间成绩也是普普通通,上的大学也普普通通,学的专业也普普通通,叫什么通信工程,现在看来,完全是在浪费青春,如果学个天文专业,现在还能用来找星星,李开心里很是烦闷。
点起一根烟,李开坐在草地上,努力不去想那些生活上的不愉快,好不容易从公司请假回到乡下老家,为得是给自己放松放松,整理一下情绪,转变一下心情,可不能去想那些破事了。
李开深吸一口气,和草地来了个亲密接触,他最先注意到的是最亮的那颗橘黄星,他用手指住:“001号,叫你达尔文星,一等星。”往右移,那颗稍暗一些,“002号,叫你,嗯,叫你马克吐温星,二等星。”“003,大象星。”“你,屎壳郎座。”……
李开对着天空指指点点,一圈过后,他已经忘了那颗最亮的星叫什么了,然后因为它亮,所以他的注意力再一次被它吸引,这下李开懵了。想了半天没想起来,自言自语道:
“你叫啥来着?001?然后呢?哪个名人命名?”
“达尔文呀。”一个声音回答。
“几等星?”李开哦了一声。
“一等星。”声音又传来。
“……”
李开突然一激灵,烟灰差点落在脸上,他猛的从草地上蹦了起来,这大晚上,小村庄里,荒无人烟的草地,谁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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