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云

                          文/彬燕

若云与丈夫离婚，中断部分同城旧友的联系，带着儿子去个没有亲人朋友的陌生城市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故乡是一座沿海城市，美不胜收的金色沙滩，螺旋状的贝壳，橙色的夕阳和银色的波浪在风的助力下涌向岸边。她不想把自己不幸的选择成为父母的负担，也不想面对熟人的疑问和累心的解释。只想清静地肩负那份做母亲的责任。

儿子喜欢海，她选择个靠海的城市，与故乡也不是很远，这里没有朋友，没有人好奇她的过去。

多年的婚姻家庭也没什么可分的财富，共同经营一个勉强度日的小厂，她向来简洁，婚前婚后都没有多少家当，搬家最多也就儿子的玩具。

若云丈夫我就见过三次面，青春时最好的死党友人共睡一床的闺蜜，结婚前她把男人带来让我政审，正襟危坐我的跟前，经过我的一番严肃检阅，差强人意的算是通过认可。

第二次见面是婚礼上，场面不算很豪华，来宾也就双方亲友同事，能说会道的司仪主持婚礼，没有感动得泪洒舞台的表白，平平常常地走完程序。

婚后她带丈夫到我居处吃过次饭，后来我迁至北方，几年没见次面，几月才打个电话。不是冷血没感情，而是喜欢面对面，不喜欢电话里传输的客套。

多年后，我回去那座熟悉的城市，走出地铁口，早已在那望眼欲穿等待的若云远远扑过来热恋般抱住我脖子。作为曾经形影不离的好友，她对我依然保持那份真诚急切的热情。反观我，被突如其来的热情措手不及，愣了几秒，也将手放她背部以示同样的在乎牵挂彼此之间多年的友谊。

完了我说，死女人，我喉咙快被你卡窒息了。她才开怀大笑松手。

我们去商场吃大餐，若云说久别重逢一定好好款待。一路她拉着我手不放，拉得很紧，生怕我走丢似的。曾几何时，我情绪最沉沦消极的时刻，她也每天陪伴左右，白天黑夜，一块吃饭，散步，爬山。直到我走出思想深渊她才放心。她也会把喝醉得抬不起脑袋的我找人背回家，生病也是她寸步不离的照顾康复。

爱情友情都会变，有人不经意一句无心的话，共筑多年的真心友谊倏地荡然无存。若云曾经握我手说，燕子，世界怎么变，别人怎么变，我对你的友情不会变。

我也骂过她，破声大吼，跺脚使脸色，扭头就走，可她从没对我计较生气红过脸过，每次都心平气和说话。能够持续长达十五年友情，我想也算世交了，我们之间性格刚柔并济，相得益彰。她是那种几乎不发脾气的人，就算生气吵架的声音也是轻轻柔柔的。

年轻时的若云很漂亮，手如柔荑，肤如凝脂，明媚娇艳，同时是时尚潮流的风向标。

她问过我，为何跟她做朋友，我说因为你长得很漂亮。

跟个美女做闺蜜赏心悦目，她成为别人请我吃饭的招牌，别人的重心不是请我，是为了认识她。

追忆往昔不可重来的光景，真后悔那时候怎么不热情回响她的热情。

若云说，燕子，你去哪里我都祝福你，我不幸福看着你比我幸福也算宽慰。

出嫁时我问过她，你爱对方吗？

我也不知道，只是靠在他怀中轻抚他面庞时内心变得柔软。

到了北方三个月后走在街巷的一天中午，若云告诉我她怀孕了，犹豫要不要孩子，她不想那么早生孩子，丈夫好像刻意想让她生孩子使婚姻变得稳固保险。

看着B超单那个才几十天的孕囊，她难以选择，不想那么早被牵绊又不忍心拒绝一个无辜生命的到来，最终生下孩子。

夫妻俩开了个工厂，厂里很多事物需要她处理，只好把孩子送回娘家。孩子两岁时生了一场重病，经过抢救总算捡回一条命，却长达数年的康复治疗。那些年若云每天都是与医院打交道，开厂辛苦挣来的血汗钱全用在治疗上，上天关了一扇门，又开了一扇窗。她感喟命运待它不算太薄情，孩子身体在那次劫难中挺过来如今不受太大影响。

几年婚姻下来两人都很疲惫，除了早先追求时期有点小浪漫，后期都演变柴米油盐和生存，也从不关心在意她的喜怒哀乐。她勤俭节约艰难地维系多年，因怕父母担心一直没有离婚的勇气，父母是她的软肋。他深知她的死穴在哪儿，想到一把年纪的老人要担心儿女的事她就默默隐忍。

不愉快和委屈的事一幕幕浮现，一点一滴积累。一件小事迫使她彻底下定决心离开这段灰暗无望的婚姻。

她说春节回他老家过年，他打牌输了几千块，她也没责怨什么。年后回她家看望父母和奶奶，叔叔刚过世，奶奶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跟他商量给奶奶六百块红包。谁知他不答应，只给两百。

她透彻放弃不再寄望。

偶尔若云与我也会交流大家婚后的生活，孩子、家庭、感情方面的意见和倾诉。

听完她的讲述，我说，连六百块钱都做不了主的婚姻，没存在的意义和必要。

可是燕子，我怕他告诉我父母，这是我的短板。这些年我把所有憋屈都隐藏，除了你没人知道，身边的人和父母都以为我们很好，每次回娘家都把不愉快和争吵过滤规避，佯装开心幸福。

那就揭破假相，还原真相，人就一生，已过半生，你主动跟父母把婚后情形原原本本讲清楚，相信每个父母都会心疼孩子，不会过多阻拦你的决定。

她开车回了趟家，鼓起勇气向父母坦白一切，母亲担心离婚后她怎么办，父亲理解并且尊重她的决定。

解除父母这边的短板后，终于跟他摊牌并告诉他不用拿父母要挟，她已经自觉主动告诉过父母了。既然她已经告诉父母想必下了彻底的决定，他不做过多犹豫和挽留，和平离婚。

我删除很多曾经朋友，燕子，我只想安静地去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开创全新的生活。

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我都拥护，假如你继续在婚姻的牢笼里，没勇气走出来我也理解。走出来找份工作，你有养活自己和孩子的能力，花钱不需要征求谁的意见，善待自己。

有一天突然接到若云电话，她在那端咋呼呼和我说，彬燕，未来哪天我总是和你提及某个人时，你一定一定提醒我不要再陷入婚姻绑缚里。

有目标了吗？我问。

她说没有，只是以防万一，人总会被恋爱冲昏头脑失去理智，你这方面比我清醒，假如我告诉你谁跟我求婚的话，你记得要狠狠地对我当头棒喝，警告我。

我回答，放心吧，我一定振聋发聩，不会让你再往火坑跳。

看似幸福快乐的表层背后，谁又能洞见每个人内心藏匿的歇斯底里，一个小小的导火索都会使人瞬间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