笺纸小语

                    《笺谱小语》

作家竹峰兄美意，送我《笺谱日历》，印制精良，翻读中，诗画及意，自是美不胜收，当珍品收藏。

置于案头，时而读上一二，品啜诗画，斟酌空白，每每放纵心情，真好去处也。

鲁迅大先生在《北平笺谱》序中有言道：“镂像于木，印之素纸，以行远而及众，盖实始于中国。”笺纸起于中华，笺谱就不用说了。

笺纸南北朝源起，一直为文人雅士钟爱，久负盛名的唐时“薛涛笺”便是代表。一页素纸或诗或画，一草一木一人物，小品大艺术，总是关乎情怀。空白之上舞笔游走，表露心迹，飞鸿传书，此情此景，早超越了书信的表达。

笺纸的选择，大有讲究，截然是和抒发的内容有关的。鲁迅先生在许广平怀有身孕时，自北平传书，也择笺寄送温情：彩色的笺纸上，绘着枇杷和莲篷，枇杷三枚，莲篷两只，一只饱含着子实。由温情的笺纸，又派生出亲切的称谓：乖姑、小刺猬。

斗士转身为温存男，我以为和场景有关，场景中最重要的导具，该是笺纸了。

张爱玲就曾说过：旧上海的月亮，是铜钱大的一个黄色的湿晕，像朵云轩信笺上落了一滴泪珠，陈旧而迷糊。

旧上海的月色原是这般样的，旧月不可再重逢，若有云轩信笺倒可试试，滴泪不难呀。不过在这笺纸上写信，可得小心了，一不留意，就成了绝佳的艺术品。估计张爱玲用过的，否则难以有那么多氤氲的如月般湿晕的文字。

笺纸、笺谱太过深邃，幻觉般的素纸赋予了难得的灵性，移步换景，一笔一画，都有牵扯和运动。面对一张表情丰富的笺纸，我敢铺张书写吗？

实际上我是用过笺纸的，若干年前，我喜欢写信，天南地北的写，最中意的信纸，是印有梅、兰、菊、竹图案的信笺，一迭一百张，几毛钱一迭。图案都极简洁，了了数笔，形神兼备，有的占一角，有的浅浅的布满了素纸。字在图案边停驻，或在图中穿梭，内容便鲜活，便有许多的语辞美好。

通信的朋友多，我也是看对象选择信笺的，家信多用竹笺，竹报平安，写得流畅。同学用梅和菊，叙友情也谈理想，挥挥洒洒中，青春洋溢出一份力量。

唯一用兰草信笺的，是给一女同学。兰草笺我特別喜欢，一株草兰栽满了浅黄色信纸，叶细如线，花剑楚楚，似在幽幽的香。信中多为文学而写，有时就是一首诗，淡淡的有些个愁怨。回信总是跟着而来，她也用兰笺，不过这兰栽在笺纸的右下角，鲜艳得很，每次回信满满的一页，署名总是藏在兰棵里，若不仔细去看，还以为是兰叶中的一枝，也不知要躲藏些什么？

另一通信久远的朋友，我用菊笺，大朵的菊花开在中央。朋友回信，喜欢用素笺，他的字写得极好，龙飞凤舞，几乎可当书法作品来欣赏，文字又通透，每每让我陶醉。朋友用笺还有别处，爱在信笺的背面写，正面的图案不被打扰，字和画互为独立，也风味十足。

梅心、兰质、菊意、竹节，各得其所，那段飞鸿达意的时光，我真的十分留恋。

信笺突然就消逝了，信不再有人写了，信使的职业兀自沉入了历史的尘埃中，笺谱也难有人说上一二三。现代人热衷微信、微博、qq，快餐式的交流，让刻入人心怀的表情，淡出了人的视野。状若鲁迅《两地书》的著作，恐怕再难出现了。

和文友微信对话，说笺谱，陡地转了话锋，如果写信，可能要有上千封了。心有戚薇，说不下去了。

再次翻开《笺谱日历》，朗朗好心情。有《成都诗婢家诗笺谱 兰》入目。“君子立身，行乎其素，履中蹈和，山头故步。”大意凸出，小品中大世界。

想用这笺写信，可不知写给谁？

2018.0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