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丨四季个园

作者: 云起龙飞 | 来源:发表于2023-08-16 18:03 被阅读0次

苏州古典园林是中国园林的母本,同属江苏的扬州园林也别具一格,而且因为地处南北交汇之处而展现出中性的江南风韵。

游扬州,不可不游个园。个园位于扬州广陵区东北隅,已经走过了200多个春秋,是扬州现存最古老的古典园林之一,是扬州古典园林艺术的最杰出代表。

个园建于清嘉庆二十三年,园主为两淮盐总黄至筠,担任两淮盐总四五十载。黄至筠祖籍浙江,虽为为呼风唤雨的盐商老大,但喜爱文化,因爱竹自号“个园”,“个”也是“竹”的拆分,遂以号作为园名。

个园内池馆清幽,竹子成林,遍布不同的角落,竹叶的形状就像“个”字。仔细琢磨汉字的“竹”字,觉得和竹叶的形状很像,我实在感叹中国汉字的博大精深,也感叹造园主的非凡情志。

个园分为中部花园、南部住宅、北部品竹观赏区。从三路住宅间的火巷穿行进入园林,那不起眼的园门与众不同,修石依门,修竹万竿,滴翠葱郁。缕缕阳光斜照过来,将稀疏竹影映在墙上,印下一个个“个”字形的图纹。微风吹来,竹影摇动,清雅之风扑面,墙上的“个”字图纹立时活了起来。

个园堪称一代豪宅,前院居家,后院游赏。个园面积不到40亩,整体建筑群规模宏大,布局严谨。单体建筑体量宏敞,用料考究。但由于布局巧妙,显得曲折幽深,引人入胜,装着春夏秋冬四季轮回,装着天地间的山山水水,充满江南的秀美与细腻。

园林多以石为胜,而个园却以竹石为主体,设计极为精巧,体现出造园者的匠心独具。整个园子最具个性的是其四季假山,是个园景色的精华。春山烟云连绵人欣欣,夏山嘉木繁阴人坦坦,秋山明净摇落人肃肃冬山昏霾翳塞人寂寂,各具鲜明的殊相特色,让人充分领略象征春夏秋冬不同的山林之美。

扬州名园以垒石胜,出现了一大批独具特色的叠山作品,个园叠石便是现存的典型代表。园林界泰斗陈从周教授指出:“春山宜游,夏山宜看,秋山宜登,冬山宜居。此画家语也,叠山唯扬州个园有之。”个园叠石正是这种绘画理论的具体实践,采用笋石、湖石、黄石、宣石等多重石料,创造出具有传情作用的四季假山。

用笋石堆砌的春山是在门外两侧各有一方形花坛,内栽玉竹,并伴有石笋,以寸石生情之态,传雨后春笋之意。寥寥数笔,尽述春意盎然。典雅的一排漏窗,又可瞥见园内景色,楼台、花树映现其间,引人入胜。入了园门,还是同一座春山,还是竹石图画,花坛里间植有牡丹芍药。门外是早春光景,门内则是深春之景。以春景作为园林的开篇,可见蕴含着“一年之计在于春”的深意。

中国画里有“夏去多奇峰”的意境,中空外奇、跌宕多姿的双峰夏山,是瘦骨嶙峋的的太湖石与高超叠石技艺完美结合的产物。山上黄馨紫藤,繁花垂条;山下古树名木,蓊郁青葱;山间石室幽邃,石梁凌波;山顶流泉飞瀑,有亭翼然;山前一池碧水,涓细流直落池塘,池中三三两两的锦鲤嬉戏穿梭于睡莲之间,令到古典之境生脱出些许切实的活力。

池塘右侧有一曲桥直达夏山的洞室,穿行岭珑剔透的洞室,拾级而上,山顶有一座四角小亭名为“鹤亭”。亭间古色 ,环抱湖石,旁边老松斜出,虬枝奇拙,一株紫藤迎面而立。山下不远处池岸中的绿意蓬勃,渲染着“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的江南风情。

秋景用黄山石堆叠而成,拔地数仞。粗犷的线条如刀劈剑削,红枫映衬。秋山分为三个山峰,中峰最大,中有石屋数间,内置石床、石桌、石凳、石窗,俨然是世外仙人居住、生活的场景。这种置石法有其独到的精妙和趣味,在他处园林中尚是未见。

山上山下,还有石桥飞梁,深谷绝涧,有平面的迂回,有立体的盘曲,又与楼阁相通,在有限的天地里给人以无尽之感。沿着磴道而上,山势突兀,高峻奇险,颇具黄山神韵。站在山顶四方亭下,全园风光尽收眼底。每当晚霞如血,俯瞰脚下红枫片片点点,可北眺瘦西湖、观音山。

过了秋山就到了南墙之下的冬山,背靠高墙几乎终年不见阳光,地面用白石铺成,似积雪未消。用晶莹雪白的石英石堆砌成小型假山,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寒光,恰似白雪皑皑未消。一块块石形似大大小小的狮子,或跳或卧,或坐或立,正在雪中戏耍。又在南墙上开象征节气的四行24个圆孔,利用狭巷高墙的气流变化所产生的北风呼啸的效果,营造出冬天大风雪的气氛。山侧的几株腊梅进一步烘托出冬天的严寒,更增添了不少的雅趣。尤为巧妙的是,透过西墙上们洞窗,春景露出了一角,寓意春在咫尺,使园林空间的变化极具新意。

个园中楼台厅馆各俱特色,四季园心腹之地为宜雨轩,屋顶用扬州常见的黛瓦,四角微微上扬,在清秀之中显出稳重。厅内装饰、陈设富丽而雅致。四面皆设玻璃落地长窗,从每个角度往外看都有好景致入眼,四季景物绕厅而置。宜雨轩是园主接待宾客的场所,轩前这副十六字楹联:朝宜调琴,暮宜鼓瑟;旧雨适至,今雨初来。勾勒出了一幅风雅无限、宾主尽欢的个园雅集图。

宜雨轩隔池正对的抱山楼是座七楹长楼,巍然艮跨夏秋两山之间,两山东西依楼而掇,有多条山径直通楼上,抱山楼在空间上连接两山,楼前长廊环绕两山于胸前,这是抱山楼得名的由来。抱山楼长廊,犹如凌空飞架的天桥,廊上漫步,不经意间就跨越了两个不同的季节。

抱山楼雄伟中寓明秀,得雅健之致。楼上“壶天自春”牌匾十分显眼,可以说是凝练了园子的精气神,有画龙点睛的效果。“壶天自春”取自清人刘凤诰所写的《个园记》中,“以其目营心构之所得,不出户而壶天自春,尘马皆息”。意思是个园面积虽不大,园小如壶,却自有乾坤天地、四时美景。

在宜雨轩和抱山楼之间有一泓碧池,碧池之上有挺拔端庄的六角小亭清漪亭,可揽全园风光。清漪亭的周围,布置了许多太湖石,而太湖石的外面又被一弯绿水所环抱,清漪亭便在重重拱卫之下凸显娇美。

园主在营造引人入胜的古典宅院时,巧妙地将人的家居生活与大自然的四时风光融为一体,人园合一,意境深长。同时,主人又将自己的雅趣与高洁的心灵志向寄托其中,让后人在获得一种赏心悦目的审美享受的同时,领略它经久不衰的艺术魅力。

两个世纪过去了,个园内外花开花落,人影交织。风云变幻中,白墙青砖在岁月的无情侵蚀下,早已斑驳,昔日钟鸣鼎食的奢华情景早已远,“壶天自春”前的戏台上下鲜活的面孔也早已灰飞烟灭。

游园一周,似历一年,已见构园者的不同凡俗。更叫人叹服的是,如同自然界的四季相衔一样,园中的春夏秋冬也不是孤立的个体。散散落落的一些亭台楼馆、小院曲桥、偃松斜柏,路随景换,景随意转,皆为园内的一道道亮丽风景线,构成美的统一与和谐。

走过一条长长的林荫小径,夹墙两边遍植细长的银桂。“银贵”的谐音“迎贵”,就是迎接贵宾的意思。因此又称"迎宾道"。桂花的花期大多在中秋前后,每到花开的时候,这条小径定是浮动着清清悠悠的芬芳,令人沉醉。

扬州城自古多竹,与竹有关的名胜古迹众多,现存扬州古典园林以竹为名、竹景最为出色的当属个园。穿过“竹西佳处”的壶门,是植竹最多的地方,观赏竹60多种, 2万余竿。“竹西”出自诗人杜牧为扬州作的诗句,“谁知竹西路,歌吹是扬州”。宋代词人姜夔有“淮左名都,竹西佳处”的词句。园主黄至筠名字中的“筠”字,本就有竹子之意,或许主人想表达不但有钱,还有文化,讲究“不可居无竹”、“无竹使人俗”的风雅。

进入竹林区,仿佛置身翠竹海。竹子或静立花墙下,或掩映曲廊之侧,或簇生小坡上,或迎立曲径两侧,那数不胜数的龟甲竹、慈孝竹、铺地竹、金镶玉竹、玉镶金竹等,姿韵各别,仪态万千。

漫步于悠长的竹林小径,曲径通幽,竹影横斜,满目青翠的万竿修竹,竹香清幽,犹如在竹海泛舟,使人在夏日中顿生一股清凉舒畅的快意。

来到个园,似乎来到一个委婉曲折的世界。穿过竹林小径,豁然开朗,又是一池碧水。池以黄石驳岸,池边芳草萋萋,东面是一片紫薇,烂漫姣妍,满树花光耀目。西面有垂柳倒悬,可探柳丝拂波。朝南临水而筑的水榭名"映碧水榭",百步之外有一六角重檐攒尖顶的小亭,名步芳亭。小亭轻灵雅致,临水而立。

从坚硬的石山到柔软的湖、亭和婆娑的柳枝,让个园显得极有层次感,增添了竹的韵致,个园果然名不虚传。

南北园林,林林总总,但像个园这样的个性美赢得盛誉的却不多见。在园林艺术领域中,它是寄寓着构园者美的个性的独树一帜。

当阳光洒向这座古老的园林时,我看见的是园内随风摇曳的不老的翠竹,不散的是氤氲在庭园的每个角落里的幽幽书香。正因为如此,个园像一篇精妙散文,细品慢读,拍案叫绝;扬州如一本好书,百读不厌,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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