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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第29回“享福人福深还祷福,痴情女情重愈斟情”里王熙凤说过这样一句话:“(凤姐)打墙也是动土,已经惊动了人,今儿乐得还去逛逛。”今天对这句话在上下文里的意思不做探讨,我只说一下打墙这回事。
这里的打墙是实质意义上的打墙,即一种动作、行为。在盗墓小说中经常看到的“鬼打墙”,乃是引申义,意思是在某类特定的环境中自我感知模糊,辨别不清方向,以为自己走在正确的方位上,但其实是在原地打转。
从小到大,我只见过两次打墙,一是外祖父家的院墙,二是同村三爷带着两个儿子打墙,准确来说是修补门前被雨水冲击出了一个大豁口的马路。可惜的是今年三爷故去了,但他修补好的那条马路一直在,直到几年前因为村子里通水泥路,扩展路面时被推土机运送过来的黄土掩埋掉了,算作水泥硬化路面的基石,成为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众所周知,先前邵寨塬上的房子乃是砖瓦土木结构的。土,指是房子的侧墙和后背墙一般都用胡基砌成。改革开放以后,邵寨塬上多出了一项新营生,那就是替人打胡基,来挣零花钱。打胡基用的是一套木制模具,搁在一块平整的石板上面。先往木制模具里撒上草木灰,防止土块与石板黏连。然后用铁锨铲些许黏土进去,再拿起平底锤子(头乃是石匠打制而成,中间有个窠臼,方便安装木制的把儿)使劲压平。最后拆开木制模具,用手把胡基拿起来整整齐齐地码好,放在大太阳底下进行晾晒,待其完全干透后就可以作为建房的材料了,功效等同于砖块。
砖头那时候可是紧俏货,因为需要经过烧制这个过程,所以也算“高精尖”技术产物,单个价格看起来不贵,但是建房全用砖头,那可是一笔不菲的开支。于是胡基就成了性价比最高的替代物,毕竟黏土随处可见,只需要招揽一个会打胡基的小工即可,管中午和晌午两顿饭,外加一包香烟——这是邵寨塬上雷打不动的规矩,出力的下苦人理所当然应得的基本福利。
有时候请不来会打胡基的小工,碰巧主人家劳动力充足,那么后背墙的大部分可以用“打的墙”来凑数。好处有二,一是打的墙下宽上窄,极其稳固。二是后背墙最上面是屋脊,超出来一段距离。有了瓦片的“保护”,雨水轻易打不湿后背墙。
我外祖父家后背墙就是采用了打的墙,至今屹立不倒,比我家1999年使用胡基作为后背墙的房子还结实。
大家常用“墙头草”来比喻那些两面三刀、朝三暮四的人,可见用黄土打造的墙头会长出杂草来,随着风雨的侵蚀,自然的风化,土墙也就逐渐坍圮,产生豁口,起不到防护的作用,就需要推倒重来。
打墙其实也很简单,首先测量距离,在两头栽下总计四根木桩,然后取来大小适宜的木头,卡在四根桩子里面,并用绳子固定好。接下来再用木板堵住两头,这样大体框架就建成了。一边仔细慎重地往里面倒入黏土,一边用或平或圆的锤子压平,锤得瓷实一些。就这样,到达一定高度后拔出最外头的两根桩子,移栽到下一个合适的距离。重复这一举动,这样土墙连在一起,短变长,一道保护屏障也就应运而生了。
木心先生在短诗《从前慢》中这样写道:“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人家就懂了”,所以说土墙也只是“防君子不防小人”。尤其土墙外边栽了树木,三下五除二,“有心人”蹬着土墙和树木相互接力,实现“老翁逾墙走”并不困难。
同村三爷带着两个叔叔打墙,也还是这个样子,只不过为了防止再次被雨水冲毁,在打墙的过程中最外边安置了很多带有草根的地皮。这样能够有效地防止水土流失,还能给地埂子上镶嵌一道美丽的花边。特别是一旦到了夏天,黄色、蓝色的花朵儿从墙体里探出身子,在暖阳和微风中轻轻摇晃着脑袋,又是人间一景!
后来,改革开放逐渐深入内地,老百姓腰间的钱包鼓起来了,房子都是全砖打造,并配以钢筋、混凝土、不锈钢,还搞起了内部装修。至于围墙,那更是不在话下,所以打墙的手艺也就慢慢地失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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