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林间石案上的风云剑，我暗叹一声。
没想到师父此次竟不辞而别。尽管十几年来师父下山也不止一回两回，并且一走便是几个月，我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但这次与以往不同，师父竟将风云留下，却未留下只言片语，这便不得不引人深思了。
不知为何，总觉得有种莫名的感觉，仿佛师父不会再回来一般。
愈加思索便愈心绪烦乱，便抬起头来望了望身边环境。
一冬又过，又是梨花带雨的时节，整个庄园内飘散着清逸的香气，每当这个时候，便是梨山最为迷人的一面。虽是落花之时，其凄清之意却是梨花盛开之时不可比拟的。
说起来，梨山可是个富庶之地，位于燕赵交汇的大路口，向东连着去赵的官道，往北通燕，若沿水路向西，便可至秦地。山下长年商人往来如织，皆因燕赵交好，多年无大战，若是一经战乱，恐怕便不是这样祥和了。
我自小便被师父带到梨山上，师父平日里清冷难近，不过生活中倒没有什么禁忌。唯独一条：他的随身佩剑风云，我是万万碰不得的，除非他有带剑不便的任务，才将风云剑托付给我。
似乎是有什么隐秘一般，师父在时，风云剑他从不离身，却也从未见师父用过，甚至连出鞘也不曾。无论我如何好奇，谈及此事，师父总是三缄其口，不曾吐露半个字。
然而，就在留下小毅之前，也就是师父离开的那天，师父说过一些关于风云剑的话语。
“滴血易色，风云变主；锋芒未露，江山永固……”
不知不觉便念出了声音。
这话，似乎有什么深意……
滴血易色，风云变主。因此我才将风云剑赠给了小毅。
可惜小毅并不能懂得这剑的意义，对待风云剑的态度也如寻常剑器一般，甚至因为有些不称手，更要鄙弃一些。
“荆大哥，你独自在这里念什么？”身后温润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我连忙收好风云剑，转身便见到渐离那如玉的面容。
至今我仍无意渐离的来历，只是觉得初见他时，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如同夜中的冷泉一般。同生活了许多日，我才渐渐发现那泉水若在艳阳之下，便也是温暖而灵动的了。
“没什么。”
渐离也似乎无意追问，便拉扯了我的衣襟道：“那檀筑打造成了。”
呵，渐离终究改不了内敛的心性，他说这话，无非是想让我听他击筑罢了。小毅向来清高，想必是不会去的。
我微微一笑，便顺水推舟：“往日你常念叨着这檀筑，如今既成，不闻仙音岂不可惜？”
知道我打趣他，渐离显出一些愠恼的神色，我禁不住朗声笑了出来，拥着渐离走向庭院当中。
园中案上，檀木做的筑静静安放，使得空气中多了一丝厚重沉郁的香气，筑没有什么装饰，只在弦头涂了一抹朱红的丹砂。
渐离敛容操起檀筑，拾了桌上的击锤，便席地而坐，使手中筑锤轻轻敲击筑弦，一时间婉转的声音缭绕。起初宫裳舞霓、灯红酒绿，极尽华奢，而后晴雪遍地、寒风凛冽，别情浸染，接近尾声之时，飞花落叶、吹云滴泉，闲淡雅致。
一曲之中，竟能有这许多变化，使所闻之境如在眼前，渐离击筑之技，堪称一绝。
再看高渐离，他浅闭眉目，眉间轻锁，一身白衣，蹁跹飘逸，随风而起，衬着满园春色，更显出尘。周身气韵随着曲调而变，温润如水。
然而，就在我沉浸在婉转的筑声之中，情势骤然转急，刀兵折断，声音凄厉。
我还未缓过神来，渐离便已抱筑而起。
一曲终了。
“不想到渐离兄还有如此绝技，此曲可惊为天音，不知可有曲名？”清凌的声音响起，我轻笑，抬手便将风云剑掷了过去，被那人一把接住，接着便是朗朗的笑声。
小毅终究还是个外冷内热之人。
渐离听闻这样一问，仿佛是忆起了什么般，顿了一瞬，才道：“此曲唤做……《惊梦》。”
“《惊梦》？倒是未曾听说，难不成是渐离自己谱出的曲子？”
“这倒不是。这曲子……是我母亲谱的。”渐离的眸色暗了暗，声音也低沉了下去。
晓得触及了渐离不愿提及之事，我便不再说话，却是小毅发声道：“不过，这曲子的尾音似乎不甚和谐。”
渐离抱筑的手微微一紧，随即轻笑一声道：“小毅真是好耳音。这曲近乎完美，只是最后这个音调，母亲没有传下来，我苦苦思索，也只得勉强补一徵音，可听来仍是不合音律，也不知如何再完善……”
“罢了，世上焉有十全十美之事？”小毅爽朗一笑，对我说道，“荆大哥，你也许久没有活动筋骨，我们比比剑术可好？”说罢，便将手中的风云剑掣出剑鞘。
呵，小毅在秦国待久了，自然多了几分玲珑。这话不但化解了渐离的尴尬，也正投我之所想，不过这也不失为一个练剑的好时机。
“好。”我微微一笑，迎上小毅炯炯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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