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离!渐离!”
为防被人发现,我尽量压低了声音,靠近高渐离的耳边,轻轻呼唤。然而躺在地上的人只是微微动了动眼睛,便再无动静。
也难怪,他自从大狱中出来,便一直身体虚弱,又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弄得浑身是伤,汩汩流出的鲜血将原本素白的衣裳染得血红,地上的草都已近乎黑色。若不是持有白虹匕首,恐怕他根本撑不下来。
想到这里,我不禁回头看了看高渐离虚握着的这把匕首。
短匕首还不足一尺,雕刻着金兰图纹的乌木柄上,还残存着点点干涸的血迹,只有两颗星芒状的白玉一尘不染,嵌在乌木两端。此种白玉因其形状而被称为寒星,极其罕见,完全相同的寒星则更为少见,怕是只有白虹匕首上,才可能有完全相同的两颗白玉寒星。再看刃上,明明刚刚经历过腥风血雨,其刃尖却只带着丝丝隐红,可见锋利。
如此神兵,也不知那徐夫人是从何处得来……
正思索间,忽见高渐离原本无意识地虚握的手突然一紧,紧接着听到他用微弱的声音喃喃细语,我不得不凑近了去听。
“少主……渐离恐怕……保不住你了……”说着话,高渐离的眉头越皱越紧,想是费了许多的力气才说出。
不用他说,见到他握紧匕首的本能反应,我便已知境况不妙了,加之高渐离如此言语,更是心知肚明。
看着他挣扎的情状,我心中五味杂陈。
高渐离之所念,无非是因我这不服的性格而怕我蒙受屈辱。我于他无丝毫恩德,他竟也对我如此忠心耿耿……我便安稳了他这条心,便算还得他一二罢。
“放心,即使你站不起来了,燕丹也不会就此屈从。”
高渐离微微点了点头,我放下心来。此时,马蹄之声已是清晰可辨。
“丹儿,你还要逃到几时?”
这是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语气里仍然是抹杀不去的无知和狂妄,真不明白,像他这样的人,怎配做一国之君?
他便是燕王,也是我的父亲。
不过,在我心里,他既不配为王,也不配为父。
哪个父亲能狠得下心来,送子入虎狼之地?
我按了按高渐离的胸口,确认他未受致命伤之后,便站起身来。
“燕丹宁死不做他国之囚!”这话说的坚定而冷静,看到他脸上不能控制的惊异之色,我在心中一阵冷笑。
父王紧蹙眉头,显然对我的回答很不满意,不过那又如何,若是为了讨他欢喜,我也不必逃出燕王宫了。
令我惊讶的是,父王随即脸上划过一丝隐秘的微笑来。一种不祥之感涌上心头。
突然,他扯动缰绳,将一匹赤驹拉到身侧,高声道:“丹儿,别忘了,玄儿和那高渐离的命,可还在我手上!”
这一声如平地惊雷,我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父王身边赤驹上的女子。
玄儿?
赤驹上,玄儿早已失去往日的风采,身上裹着一层赤纱,长发散落,随风乱舞,满面泪痕,满目悲戚。然而,她的目光并未游离,而是定定地望向身后,顺着她的眼神看去,正是地上奄奄一息的高渐离。
我心中一片悲凉,虽不知玄儿当时是如何救出高渐离的,而如今看来,当是她牺牲了自己才换得了高渐离的自由。
呵,玄儿,你在意的,始终是他……
可他,当真值得你如此么?
回头看了看近乎昏迷的高渐离,我心中翻江倒海,不知是什么滋味。
罢了,毕竟是我对不住高渐离,若再坚持下去,父王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只能落个两败俱伤……
轻轻叹息。
我终究还是逃不出命去……
整理好神色,我抬起头来,亦高声回复道:“既然父王如此无情,燕丹也不再说什么了,便往赵为质罢了!”
父王露出得意的笑容来,在我眼中则更是可厌,回首望了望高渐离,再扫过玄儿的面色,只得垂首,默默向那一片黑暗的马队走去。
上马,再回头望一眼草丛中昏睡的高渐离,不禁自嘲。
江湖上,死士的命是最不值钱的。
可高渐离的命,要用王公贵族的自由去换。
不过,我终于不欠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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