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堂童年

作者: 欣知24 | 来源:发表于2018-09-18 20:12 被阅读5次

小时候,我住在瑞康里。“瑞”是祥瑞的“瑞”,“康”是健康的“康”。上海人习惯把里弄称为“什么什么里”,就像北京人称为“什么什么胡同”。 但这弄堂,是只有在江浙之地,尤其上海这地方,才是最常见的。一条街,你走着,灯红酒绿,繁华得不得了,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蓦然转头,就突然发现有那么一条小巷子,望进去,狭窄而悠长,似乎能深到人心里去。那连排的老房子和石库门,便是圈点人们口中所谓的生活的。老上海人的生活,也几乎就是弄堂的生活了。

站在街上是看不清弄堂的,想好好看弄堂,是有办法的。一是登高,你会吓到的,因为那街道楼房太过凸显,完全掩盖着的弄堂这时候才会慢慢的浮现在眼前。这很像一个格子本,那些规整街道伟岸楼房是格子线,而格子里的空白,却全是弄堂填满的。尤其黑夜,城市的灯亮起来的时分,格子线们是明亮炫目的,但那光的后面,大片的黑暗,很少有人知道这黑暗里藏着生活。

若你足够耐心,再等等吧,等晨光起来,你必会看见晨雾里一点一点的光亮起来,精致极了,说不定那屋顶的老虎天窗或者屋脊上细排的瓦也在闪光。精雕细琢的窗扇下,说不定就有月季或者兰花在吸吮晨露,也有隔夜未收的衣衫还在窗下搭着,没风,它们也不动,跟花似的吮吸晨露。天更加亮了,斑驳的矮墙,锈红色的砖,山墙上的裂纹吐出几点青苔,都显示复古相机下的画面。

太阳更盛时,一切颜色都加深了,窗木发黑,连绿苔也黑。这时候,处在格子上的光亮都不见了,弄堂完全跟他们融为一体。就得走进去看看了。

瑞康里是典型的石库门里弄。弄堂口是一座牌楼,底下是一家杂货店,油盐酱醋,酒水零食,什么都卖。老板娘胖胖的,平日里不苟言笑,只有顾客上门才会看见她的笑脸。我最爱吃那里的鸡蛋面包,一角六分一只。包装纸是蓝色的,上面印着什么图案已经记不清了。面包是长方体的,松松的,散发出淡淡的香味,味道也是淡淡的,叫人回味无穷。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这样的面包不是经常吃得到的,只有学校组织春游的时候妈妈才会同意给我买。

进了弄堂,可以看见一家极小极小的胭脂店。说它小,是因为这家小店的面积只有4平方,里面只能容纳老板一个人。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左边是一排玻璃柜台,里面整齐陈列着各种香烟;右边是木头柜子,放的是日用杂货;前面的矮柜上,摆放着两只保温桶,夏天的时候用来存放冰棍;后面的柜台上则是孩子们最爱的零食了。

和外面的那家杂货店相比,我更喜欢这家小的。夏天的时候,母亲每天会给我八分钱买冷饮,那时候棒冰只要4分钱,雪糕要8分。母亲规定我一天只能吃一根,但我每天会买两根棒冰,然后对母亲说今天的棒冰卖完了,只有雪糕。每一次我拿着钱来到小店,老板娘都会拿出热水瓶似的保温瓶,除去上面的盖儿,再抽出塞在里面的毛巾,然后拿出一根细细的棒冰递给我。我总是小心翼翼地剥开棒冰纸,轻轻地舔上一口,然后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嘬着。等嘬完了,便拿剩下的4分钱再去买一根。每一次老板娘都笑吟吟地把棒冰递给我,我总觉得老板娘似乎知道我的把戏,可她从来也没有对我母亲说过。老板的家就在弄堂的最深处,那时候的弄堂就像一个大家庭,彼此之间全都熟识。再加上一些三姑六婆的新闻发布会,邻里之间似乎没有什么秘密。

走过胭脂店,便是一排老式楼房,木质的大门统一漆成了红色,弄口的第一家便是我住的地方。进了门,便是一个公共灶间,一共三个煤气灶。每到傍晚,这里便奏响锅碗瓢盆交响曲。那时候每天晚上烧饭的任务是交给我的。我将米淘好,放在煤气灶上,点上火,就搬张椅子到门口跳橡皮筋去了。时不时地进来张望一下,看看水有没有烧开。然而十次中有九次是忘记了的,那时底楼的阿婆便会招呼我:“饭潽嘞,小姑娘,快点!”我急匆匆地奔进来,把火关小,把盖子掀开一点,用小火将饭烘着。这时我便可放心大胆地去跳橡皮筋了。

那时,我们一家住在三楼,外婆住在前楼,舅舅一家住在亭子间。夏天的傍晚,我们便会在晒台上放上两张凳子,在上面铺上一块木板,围坐着一起吃饭。吃完饭,舅舅将电视机搬到晒台上,楼下的邻居也会挤上来坐在一起,边看电视边乘风凉,一边还谈论着国家大事。那时候,没有空调,没有冰箱,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日子过得简单又快乐。

长大后,我离开了瑞康里,搬进了高楼大厦。我时常会站在窗前,望着那些填满了格子的弄堂。从远处看,那些屋脊全都连成一片,阡陌纵横,错落有致。每一处屋檐都在讲述弄堂的故事,有快乐,有痛苦,有幸福,有感动。这感动便来自于最为日常的情景:窄窄的弄堂,昏暗的楼梯,小小的亭子间;兄弟姐妹楼上楼下串着门;阁楼上荡秋千时留下的大麻绳;门口的胭脂店里,老板娘笑嘻嘻地将棒冰递到我手里;隔壁阿姨扯着嗓子在叫唤自己的儿子:“阿尼头,切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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