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孝文帝改革：拿自己的婚姻开刀
主讲：姜鹏
我们在之前的讲座里，就拓跋氏和北魏王朝的兴起和大家做过一些简单的介绍。北魏王朝的兴起，我们可以推到他的第一位皇帝，拓跋珪，他通过参合陂之战，柴壁之战，分别战胜了强大的后燕以及后秦，奠定了北魏王朝的基础，而且也是在他手上把首都从我们今天的内蒙古地区迁到了山西大同，山西大同在当时称为平城。
山西大同有一个非常有名的佛教石窟，我们全国闻名的四大石窟之一的云冈石窟就是北魏时期宗教文化发达的一个象征。到了拓跋珪的孙子，北魏太武帝拓跋焘的手里，拓跋焘打败了当时强大的夏，就是由赫连勃勃所创立的这个夏王朝，攻破了统万城，而且进一步消灭了北燕。还有他亲自率领军队消灭了北凉，过了不久又消灭了后仇池，北凉跟后仇池都是在咱们今天甘肃省境内的分裂政权。
经过拓跋焘的努力，可以说是基本上统一了华北地区和河西这一带，结束了中国北方长达150年左右的分裂，这个是北魏王朝前期取得的成就，那么他们把首都从蒙古草原迁到山西，进入到了农耕区域，势必就面临一个问题，你要南向统治中原的话，如何和汉人打交道，如何管理以汉民族与汉文化为核心的中国北方地区，这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这个问题就摆在了北魏皇帝面前。
所以对于当时的北魏高层来说，对于他们的统治精英来说，是不是需要进行汉化？如果进行汉化的话，汉化到哪个程度，这些都是需要深入思考的问题。
关于北魏王朝，为了更好的统治中国北部而进行汉化，这样的政策其实很早就已经开始了。比如说，我们所知道的在之前讲的太武帝的孙子，文成帝拓跋濬的时代，就有了很多这样的政策。而他取的一位皇后是一个汉人，是一个汉族的贵族女子姓冯，历史上非常著名的文明冯皇后，她的陵墓叫永固陵，还在今天山西大同的郊外。她是之前被拓跋焘给消灭的北燕政权最后一个皇帝冯弘的孙女。
我们之所以称冯皇后或者是冯太后，因为她是当时一位杰出的女政治家，她是在她丈夫鲜卑家族统治华北地区过程当中，帮助鲜卑贵族，帮助拓跋氏汉化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我们中学历史上大家都学过知道北魏孝文帝改革是中国古代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我记得我念书的时候，这是必考的一个点，而拓跋宏其实就是咱们这儿提到的拓跋濬他的孙子。
照道理来说，文明皇后或者文明皇太后冯氏应该是他奶奶，是他爷爷的皇后，但是也有一些学者推测，这两个人很有可能不是祖孙关系，而是母子关系。
拓跋宏是冯太后从小一手带大的，外人都觉得他们是祖孙，但是有学者指出来，鲜卑人因为他们是游牧民族有收继婚的风俗。
什么叫收继婚呢？前一代单于或者是大汗，他去世以后继承他位置的下一任单于或者是大汗，一般也会继承他父亲的这些妻妾们，除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之外，其他的妻妾他也会继承。大家熟悉的汉朝的王昭君，就是这样，她是先是嫁给南匈奴的呼韩邪单于，后来呼韩邪单于去世以后，被继任者也是作为继承财产的一部分被继承了，这在中国古代是对女性的一种不尊重，而且王昭君她是汉人女子，非常重视伦理，她对这个非常反感，但是也不得不遵从他们的习俗，所以她跟后面单于也是生过儿子的。
冯太后嫁给拓跋濬文成帝，文成帝其实去世的很早，那么后面他的儿子也就是拓跋宏孝文帝的父亲继位以后，他很有可能是跟冯太后之间是有收继婚关系的。
就冯太后对于孝文帝的影响而言，冯太后对于汉化一定是起到过重大作用的，这是毫无疑问。
我们知道孝文帝拓跋宏他的汉化政策是非常全面的汉化，也有学者指出这个是受他奶奶的影响是非常有关系的。如果是全面的汉化，他在鲜卑贵族内部一定是会面临非常强大的反抗势力的，你要完全改变他们的生活习惯，所以要推进这件事情非常难。
对于孝文帝来说，他有一个计划，就是我们的首都如果要统治中国北方中华北地区不应该仅仅在大同，我们还要进入到中原，他想把首都迁到洛阳，而鲜卑贵族们都是游牧民族出身，在草原上驰骋惯了，一旦进入到洛阳，天气这么炎热，往南走，他们不习惯，抗拒的力量非常强。为了顺利的做成这件事情，孝文帝还是费了很多脑筋的，有很多曲折。
太和十七年（493），孝文帝突然做出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决定：攻打南齐，一统天下。这个决定一公布，满朝哗然，当时有一位叫拓跋澄的大臣，他就站出来说，“几代先王不懈努力，我们才有了现在这么大的家业，皇帝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巩固祖宗家业，而不是突然发动什么战争，讨伐南齐”。
孝文帝一听这话就生气了，跟拓跋澄说，“国家，是我的国家，不是你的，我都已经决定好了，你还想阻止我吗？”满朝大臣看皇帝这么生气，也没人敢再说话，这天就这么退朝了。朝议结束以后，孝文帝马上叫来了拓跋澄，悄悄和他说，“我说要攻打南齐，那是个幌子，我的本意是迁都中原，彻底推动汉化改革。你想，咱们现在的都城在平城，但是这个地方太偏僻，而且鲜卑贵族太多，改革阻力太大，不适合进行治理教化，所以迁都是唯一的选择”。拓跋澄一听，立刻表示大力支持。
得到了重臣的支持以后，在这一年的九月，孝文帝扬鞭催马，带着大部分文臣武将，挥师南下。但是这个时候正是北方的雨季，北魏的军队走了一路，雨也下了一路，等到大军到洛阳的时候，无论是大臣还是将士，都是人心涣散，士气低落。这个时候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就跳出来和孝文帝说，“这仗咱们不能打，打了也不能赢，还是停下来吧”，孝文帝佯装愤怒，表示必须继续行军，大臣拓跋澄知道孝文帝的真正目的是迁都，所以马上和皇帝打起了配合，跪在地上，强烈要求皇帝留在洛阳修整。孝文帝说，“好，你们不想南征了是吧，那也可以，但是咱们兴师动众的，不能就这么回去吧，不如我们就迁都洛阳。现在要么迁都洛阳，要么继续南征，你们选吧”。文武大臣听完都懵了，这怎么说迁都就迁都了，但为了停下南征的脚步，大臣门也只好退而求其次，答应了迁都的要求。
我们刚才提到了，孝文帝迁都洛阳，是为了摆脱鲜卑旧贵族的束缚，彻底推动汉化改革，但是这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因为当时鲜卑民族和汉民族的文化冲突非常严重，咱们举个两例子。
第一个，在公元439年的时候，汉族大臣崔浩按照北魏皇帝的要求，编修北魏的史书。我们知道，中国古代的史家是很令人尊敬的，他们向来讲究不虚美、不隐恶、秉笔直书。所以崔浩经过长达十年的搜集整理，实事求是地记录了拓跋部的早期历史，但是问题就出在这了，因为是实事求是，所以崔浩也详细记录了拓跋部早期的一些不光彩的历史。鲜卑贵族拿来崔浩写的史书一看，勃然大怒，都觉得这不是汉族人对我们少数民族政权的公开侮辱吗？所以崔浩刚完成编撰史书的任务没多久，就受到了非常严厉的打压。当时，崔浩的家族，以及与崔氏联姻的其他名门望族，都被满门抄斩，受牵连者多达三百多人。
第二个，公元490年的时候，孝文帝的祖母冯太后去世了，孝文帝就打算按照汉族文化，为太后守丧三年。大家注意，这就是我一开头讲的，为什么有人怀疑他们是母子关系？因为按照汉人的礼法，只有为父亲母亲守孝才守三年，为奶奶是守一年就够了，孝文帝坚持要守三年，但是鲜卑族没有这个风俗，所以鲜卑贵族就觉得孝文帝不可理喻，还要守丧三年？这不是违背祖宗家法，离经叛道吗？因此这些贵族表示极力反对。最终经过激烈的讨论，孝文帝虽然成功为冯太后守丧三年，但鲜卑贵族一直对这件事心怀不满。
迁都洛阳以后，孝文帝当然知道，改革的路途将会是困难重重，怎么办呢？孝文帝打算以身作则，带头改革。就在迁都洛阳后没多久，孝文帝结婚了，而且他一改鲜卑族的婚俗，没有迎娶鲜卑族女子，而是迎娶了多位出身于北方汉族高门大姓的女子。等于说孝文帝用自己的婚姻大事告诉大家，“我要彻底推动汉化改革”，而这场婚礼也正式拉开了孝文帝改革的序幕。
接下来，孝文帝又采取了两大汉化措施，第一，规定汉语为官方语言，朝廷上，三十岁以上的官员，可能说鲜卑语说习惯了，改不过来，所以对他们并不强求，但是三十岁以下的官员，禁止再说鲜卑语，再说就是触犯法律。第二，把鲜卑姓改为汉姓，而且一改就改了一百多个，比如拓跋氏就改为了元氏，孝文帝拓跋宏也改名叫做元宏。
孝文帝的改革大刀阔斧，但总有人不信邪，觉得孝文帝就是随便闹着玩，自己也不用严格遵守皇帝定下的规定，这个人是谁呢？就是孝文帝的皇后。孝文帝不是禁止皇室和大臣在宫里讲鲜卑语吗？但是据说，皇后仗着自己的身份，完全不顾皇帝的要求，一句汉语都不讲，整天把鲜卑语挂在嘴边，这等于说是对孝文帝的公开挑衅了。所以孝文帝得知以后，把皇后贬为庶民，送到寺里做尼姑了。
这下一来大家都知道了，原来孝文帝这是铁了心要推动汉化改革，但是我们刚才介绍过，有很多鲜卑贵族不接纳汉文化，更不想舍弃自己的鲜卑人身份，所以他们非常反感孝文帝的这次改革，那怎么办呢？他们觉得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孝文帝在洛阳大举推动改革，那我跑回平城去，继续当我的鲜卑贵族不就好了吗？
关于这一点，孝文帝也想到了，他知道改革一推动，肯定有人想要回平城去。为了阻止这样的现象发生，孝文帝颁布了一道法令，他把迁到洛阳的鲜卑人籍贯，全部改成了河南郡洛阳县，首先让大家全都变成中原人。这还不算完，他还规定，所有迁到洛阳的人，死后也要安葬在洛阳，不得迁回平城。
法令颁布以后，孝文帝带着人到洛阳附近的邙山，直接给自己挑了块墓地，告诉大家，我死了以后，就给我埋在这。等于说孝文帝这是和大家明说了，咱们所有人都得留在洛阳，就算是死了也得埋在这，不能回平城去。
这下一来，不管大家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得跟着孝文帝一起走向汉化的道路了。如果用四个字来形容孝文帝的这次汉化改革，那就是“狂飙突进”，那这次改革到底好不好呢？我觉得从表面上看，这次改革会引起众多鲜卑贵族的不满也可以理解，因为从此以后，鲜卑人失去了自己的语言，失去了自己的民族习惯，甚至失去了自己的民族特征。但是从长远的角度看，北魏要想巩固统治，再向前走一步，汉化是必须要做的，而且也正是孝文帝的这次改革，使得拓跋族彻底融入了华夏文明，推动了中国历史上的又一次民族融合。
但是，有很多鲜卑贵族对孝文帝汉化改革心怀不满，这是不争的事实，除了皇后公开说鲜卑语之外，还有一个重要人物用亲身行动表达了对汉化的反抗，这个人就是孝文帝的太子，拓跋恂，这是怎么回事呢？我们下一讲再来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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