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放和春生习惯坐在阴凉的法国梧桐下,用毛巾抹去额头上的汗,目不转睛地盯着从公交车上涌下来的人。他们说,这叫打望,是一种娱乐式的消遣。周放对春生说,你看,那个身材不错。春生抹去嘴角的盐霜,摇摇头说,不行,太老了,你看那个,就是穿白裙子的那个,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可以称得上是完美。他们俩总是因为这种事起争执,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我载客跑车,很快变得轻车熟路,他们教给我的方法,我都一一学会了。一天深夜,一个衣着光鲜的女人上了我的车,不到三十岁,挺美的,至少在我看来说这样,只是她看起来醉熏熏的,浑身散发着酒气,酒气中还夹杂着淡淡的香水味儿。我说,美女,你要去哪儿?这种服务客人的方式是周放他们教给我的,他们说,要懂得察言观色,嘴也要甜,还要学着卖笑,总之,把自己当成婊子就对了。
那个女人瘫在座位上,看起来醉得不轻,我很担心她会把秽物吐在我的座位上。她说,去七里庄,声音软塌塌的。我说,那里我知道,路有点儿远,得二十块。女人没有回答,她似乎睡着了。我又重复了两遍:路远,得二十块。她终于摆了摆手,示意我开车。
我发动了车,转过两三道弯,进入一条深巷,就把她送到了目的地。我说,七里庄到了。女人没有反应。我推了推她。她缓缓挪动身子,苏醒过来。我将她从车上扶下来,她蹲在路边就开始呕吐,吐够了又用衣袖揩嘴。她说,给我瓶水。我从车厢里搜罗了好一会儿,总算找到一瓶水。她喝了水,总算清醒了些。
她说,把你手机拿来,我给你转账。我说,我没有手机,只收现钱。她叹了口气,又在包里翻弄起来,一无所获。她说,我没有现钱,怎么办?我说,再想想办法。她看起来有点儿慌张,走到巷子口,向四处张望,最后无奈地走回来。她说,实在是想不出办法了,都这个点儿了,超市也关门了,换不来钱,如果你相信我,我明天再补给你,我每天都要去你停车的站点儿坐公交车的。我说,也不是不可以。她感激地看了我半天,说,我记住你了,你是个好人。
我把车调了头,正准备离开时,她又追上来,递给我一个小瓶,她说,这是我刚买的香水,挺贵的,先押你这儿吧,明天我再来取,顺便给你钱。我说,都好。我将那个小瓶塞进口袋,目送女人离去,直到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巷子深处。
出租屋里又潮又闷,亮光从狭小的窗洞里透进来,窗户没有玻璃,连窗架也没有,这里的黑夜和白天没什么分别,永远都是黑漆漆的。黑暗便我的听觉和触觉都变得异常灵敏,我能楚地听到头顶上方的水泥板瓦解时所发出细碎的咔咔声响,我能感受到潮湿和腐霉在我的身上、衣物上、饭菜盆里游动,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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