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之一
第一章 从1999年的夏天说起
1.初入燕津
这是一件私人再私人不过的事情,我终要以这种方式来让它公示于诸君面前,我不得不坦诚我的企图心,我把每天都当作最后一天来过,我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所以,我要写这本书的目的是让自己的生命有一个着落,如果我能够在生命的最后一天前写完的话,我想以这本书来告知诸君,过去20多年中,我是以这样的态度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或者说是我以这样的方式来跟这个世界产生连接的。这就是我,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生命个体,企图在这个世界上找到曾经存在的意义或无意义。
1999年,这个时间似乎并不算远,但现在想起来,那时候我还很年轻。我们时常会觉得几十年的历史算不上历史,几百年的历史也谈不上远古,但如果一个人从30多岁到50多岁,你会觉得过去的20年对自己已经如此遥远,那些好的或不好的日子都已经一去不复返,无论你经历了怎样的辉煌,你都会为回不去的青春、回不去的恋爱而痛心疾首。
我在这一年的5月进入燕津大学的研究生院领取硕士毕业证书,同年9月成为研究生院的一名博士生,从此,我成了燕津这座文化政治中心的一个公民,虽然只是一千六百分之一,但对于我的家人,我的孩子和母亲来说,我的户口从县城转到燕津,他们会认为这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
燕津大学对我这样的工科院校的专科生来说,原本是一个远在天边的学术殿堂,这里成就了中国很多的文学泰斗和经济学家,是代表中国人文科学最高水平的学府之一,就算做梦我也没有想到过自己会跟这座心中的殿堂有什么关系,更不敢对这里的教室和宿舍有任何奢望,除了相信命运,我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没有其他的解释。
我只是东北一个三线城市的80年代末期的一名专科生,一毕业就到了当地一家工厂做技术员,和厂长的儿子结了婚,第二年就生下了儿子,我以为工厂和丈夫已经确定了我此生的归属。只是在我儿子三岁的时候丈夫有了第三者,我没说什么,把儿子交给妈妈就只身去了省城,到一家港资企业应聘了销售助理的岗位,并于1997年与丈夫协议离婚。
就在这一年我认识了北方财经大学一个教经济学的老师,他夸我气质好,并告诉我,他们和燕津大学合办了一个课程班,建议我参加这个硕士课程班,每个周末到北方财大上课,就这样我进了燕津大学与北方财大的硕士课程班。因为我在外资企业收入比较高,偶尔被安排请老师同学聚个餐,我也很自然成了燕津大学研究生院1997级课程班班长。1999年5月的毕业典礼在燕津大学本部举行,走进这座面积不大,却充满了神秘感的院子,突然觉得自己的生命变得有那么一点神圣起来。
来自东北、华中、华南和华东四个地区的课程班200多名同学聚在一起,研究生院培训中心主任带着我认识了其他几个班的班长,并跟他们互留了联系方式,除了我是女生,其他三个课程班的班长都是男生,看上去除华东地区的班长年轻一点外,其他两个年龄大概跟我差不多,他们脸上有比我更抑制不住的兴奋,尤其是看见我的时候,他们眼睛里露出了一种比赞赏更热烈的光茫,这对我来说有点受宠若惊。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在这个世界上从平庸变成优秀可能就在你身份转换的一瞬间,或是某个仪式突然让你感觉自己从此不同,而不是你苦苦积攒的那个过程。不过这种自信仅限于在不熟悉的人面前的那个短暂时间,而心虚才是我这个专科学院工科生站在燕津大学研究生院时真实的心态。
按照燕津大学当时的政策,同等学历的人可以参加博士生招生考试,在培训中心主任的不断鼓励下,我于1998年的12月参加了燕津大学1999年的博士生招生考试,报名后我并没有立刻回到东北,而是在我所工作的港资企业的燕津公司过度,这样可以在复习期间与燕津大学的师兄们保持较好的沟通。1999年6月份我到研究生院面试,并很快收到被经济所录取的通知书。
面试的时候,我们大概都知道了与自己同一导师的师兄弟,从竞争对手变成同门兄弟就在拿到通知书的那一瞬间。巧的是1995年毕业于北方财大的张智棋居然跟我考的是同一导师,他个子不高,长得敦敦实实的,但眼睛很大,看起来是一个神通广大的人,我还没有收到学校正式通知的时候已经接到他的电话,他说我俩都被入取了。
报到的那天,张智棋一大早打电话给我,说他会在学校等我。果然,我一走进研究生院,就看见他在院内行政楼的门口等着我,他跟我说,报名在行政楼的二楼,让我把行李放下来,先报完名确定宿舍再帮我拿上去。
我望了一眼院内三栋缠满了爬山虎的宿舍楼,想象着曾经向往的那一些神秘的窗子里不知道都住着怎样智慧的学长,今天我也要占有这其中一扇窗子,心不免突突地跳了几下,我看着院里出出进进的人,用一个深呼吸压住想要跳出来的紧张,朝二楼报名处走去。
报名处并不在办公室,而是设在二楼尽头的走廊上,我拿出入取通知书和身份证正在低着头登记,突然,我的右边有一个声音:“你也来了?”
我抬起头来,发现是考试英语时坐在我前面的那个人,之所以记得,是因为他个子比较高,而且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外套,如果监考老师不走到我的面前,他几乎可以遮住他们到我这里的视线。而且,记得有一天考试结束后我自己到小餐馆吃饭的路上也遇到过这个人,他和另外一个矮胖的考生走在一起,跟我迎面走来的时候,他看我的眼睛让我有点不自在。对,就是这个人。我看了一眼身后没有其他人,确定他是在跟我说话,我在快速回忆这些场景后有点仓促地回答:“噢,是的,我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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