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拿着长矛,披着戎装,我想:我是个猎人,寻找着食物,期待着猛兽。我无法忍受的的饥饿点燃着我内心杀戮的课,疲乏得身体望强悍的敌人振奋我衰颓的精气。我在高山密林间睁大眼睛同时屏着呼吸寻找且又不自觉地逃避着。远处有悉窣的声响,也有悦耳的鸟鸣。我听见了,但,我知道我不能细细欣赏我是个猎人,需精神上的凝聚与眼力的稳厉。一切令我分心的东西是应该抛弃的,是的,一个猎人的成功源于他的承受与放弃。我小心翼翼的行走在密林之中,踩碎脚下的落叶枯枝,拨开眼前的浓叶密枝,一切阻碍我的东西我誓要让它彻底消失。我需坚定不移的寻觅,寻觅……
猎人是勇敢且彪悍的,但我是非勇敢且非彪悍型的。我懦弱,是一个书生的懦弱,只懂得在笔墨间的倾泻与抛洒,但又不能满足于单纯的直白而费尽心思地加以渲染,却又形同于纸上谈兵。这是文人的悲哀,却又附着着文人的荣誉。永远是这样的一个矛盾体,无休无止而又难舍难分的憎爱。
这个人生,以残酷的现实破碎了我梦寐以求的壮美旅途。我的寻求只限于一书阁里。古色古香的木楼纵全是我所溺爱的古雅古韵的气息,但我也只能喟叹几声,牢骚几下而已;开一片窗户,探一下头是我仅能行使的权力;透过缝隙的一片阳光与四时不变的风景,是我仅能尽心且偷心享受的。此地的寻求是无尽的悲哀,尽管用心去超然一切,残褪的眼泪与嘶哑的吼声日继一日的检验者心肝的吞吐量。是陋室,是陋士?是隐世,是隐士?是桃源,是逃源?关闭四方拘束这一切,也装模作样开放着一切。
满目琳琅的是曾经的丹青与汗血,黄金屋与颜如玉是一个陈旧破朽的世界,而又似一个崭新光亮的世界。淘汰出局的品味与人间重复上演的剧目,编织着这个看似绚丽多彩的世界。我理应不属于二者,也不属于二者所延伸的一切。真正的人也理应不屑倾心于二者与二者所包容的一切,而理应超然的融入超然的世界。
阖上眼的一瞬,思想灵动的一刻;无论行为多么的张僻,言辞何等的激烈,都只源于思想。多远的思想,适多高的人。思想的力量最终要冲破囹圄。这不是默许,也不是自狂自傲,而是豪言壮语,是已燃在心中的滔滔怒火,是一个书生的呐喊与彻底的决绝。冲出这重重囹圄,看那大好河山;踏出这腐朽的门槛,踏实大地去寻乞心灵。我知道世上并没有任何一件事情是不费吹灰之力而来的。人生,理想,自由,以及梦寐的一切,需一个人踏破铁鞋的寻觅与耕耘。
寻寻觅觅,菩提树与金珠泪,是一颗心的见证;雄关漫道纵是真如铁般的坚硬无比,凭着一颗浴火出生的心,定是要打开畅通天下的堂堂大道。
二
我从古色菱窗的缝隙中瞅窗外依旧不变的风景,凝眸深思如何如何打通出路。我奋力挣扎,甚至使面孔畦状,身体变形,血管膨胀至最大限度,仿佛即将如一颗原子炸弹般爆裂。可是,古色的青妆木窗像是被施了法,挪不动丝丝毫毫。我不泄气,但内心却有大哭的欲望。我不流泪,男儿的泪不是往外流的,是往肚子里吞的。我暂且休息,随手揪起湿巾抹掉我额头上的滴滴汗水。我斜着眼瞅了瞅窗外四周与窗里四围,红巾与翠袖不见,也再无揾英雄泪的。。。。。。不,是无人揾一个文人的泪。我不是英雄,至少现在不是。我还只是一个俗夫,头上稍微加了一顶文人的盖头,还处处遭人耻笑,讥讽,暗妒。青衫的残破,白衣的零碎,是一个文人的凄凉。黄花堆积的心灵院落,残月敛枝头,黯淡,昏黑,甚至是丝丝缕缕的墨色。我的心有种禁不住欲哭,欲笑,欲傻,欲狂的感觉。我掀开酒缸的盖子,醇香古色浓烈盈楼。青色的古案霎那间满是古朴天然的味道。我甩开纸,举着酒杯,兑着酒水研墨,笔尖毫毛轻触抛洒我内心无限的悲哀与怒气。伊人,伊人,还是伊人;还有蓝天,蓝天,与蓝天。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我是的确见过的。“妖童媛女,荡舟心许,鷁首徐回,兼传羽杯。棹将移而藻挂,船欲动而萍开。而其纤腰束缚,迁延固步,夏始春余,叶嫩花初。恐沾裳而浅笑,畏倾船而敛裾。”令人心旷神怡,又使人油然而生满腹的悲哀。这悲哀又注定是我前进不停的源泉与动力。我狂草如一狂生,心脏不停的剧烈跳动。我的狂草一日不停,我誓用狂草羁绊俗世的一切尘封,誓用狂草勾画我人生的画卷。但他不是凌乱不堪的,不是瞎猫与死耗子,而是一卷精美的画卷,如出自神人的工笔,繁而不琐。
又是一天时间的过去,天色昏黑只剩下枯枝索然:我扳着指头细数时流如沙粒的流泻。明天,明天我如何去做?孤枕难眠肚中的一滩苦水。楼外的明月是一孤玉,因为陪伴着同样孤单的我因而不显落寞。我凝视着它,它如一个默默无声却静静倾听的知己,毫不厌倦的聆听着我那无穷无尽的抱怨,厌倦,悲哀。人需要这样,万物也需要这样,去倾诉,去把心交与天外。窗外极黑,若黎明前的黑暗,像一年四季的冬,是春天到来时的过渡。我深信不疑,我更深信不疑我自己。
太阳终于探出头,我再无体力去支撑下一个黎明的到来。这仅是最后一博。我决定鱼死网破。我抛开一个文人的外表,虽然我甚爱文人这一身皮囊;但一切依实际说话。我必须适时而为,我必须改变我自己,我装成一个提刀侠客,来吓唬这世间,来激发我内心恶性狂野的力量,也摧毁这古色但如铁般的木楼。
我将我所钟爱的一切书稿当作废纸,割心剜肉般用人间的囚狱之火将它们焚烧。我费尽心思的焚稿,焚书去荒芜这木楼,去烧毁这囚笼。黑色烟尘无孔不出,但附着在其中的书稿特有的灵气也混杂其中,泄露去外边。但这木楼它就是燃不起火。我举起椅子拼尽全力去砸窗,但甚至连窗纸都完好无损。我摸着依旧崭新如初的木窗,猛然间大哭,又猛然间大悟:它不是木头,是肉,是心。
我心里一阵酸楚,一股脑瘫痪在地上。我再无任何气力,一切灵力皆已散失。一个没有灵性的文人如一臭肉,只能充当野狗的口粮,一个既没有灵性也没有气概的文人更是耻有文人二字。当初的选择我不后悔,以前的决心依旧不变,但决心是无形力量,而不是肉体储存的有形物质。对于一个没有灵性的文人来说,一切都无以为用。我只能期待自己彻底的瞑目,以尸体的完全腐朽来结束这一如活在囚狱般的人生。我试着合眼,试着用无用的泪水洗刷我身体的肮脏,还我一个清白去堕落。我看见稿灰被透过缝隙的微风吹散,灰屑如轻鸢般掠过窗的微孔,追求窗外的自由。我此时好渴望我便是那一纸屑,那烧焦的纸层。但,不是,不是。我决心杀身成仁,成鬼,成雄,去血红周边的一切。我挽起袖子,拾起火,以温度引燃热度。我看见火与袖子接近,接近。刹那间,我感到火光扑面。我瞑目,但突然间我又无法彻底的瞑目。
三
窗外有一个声音。婉转如风铃。她轻轻呼唤我的姓名,并夹杂着些许哭腔。我知道是她来了。没有青鸟的殷勤带路,没有鸿雁的传书。她还是来了,从一个极其遥远又极其僻冷的地方,翻越无数穷山恶水来了。我心动。文人的心动誓必带着无穷的力量以至于甚至可以掩盖机体的缺失。我爬起,我想接应她的呼唤,无奈喉咙如骨在梗,难脱一字。我带着满身的怒气,以莫名而来的力量冲向这木楼之窗。我昏厥了过去,在阵阵呼啦啦的破碎声中倒下。
我醒来时已不在木楼,而是在楼外的蓝天之下。我是在一个人的哭泣中醒来的。它的有温度的眼泪摔落在我的眉眼间使我无法动弹的眼皮再度张开。我看到他依旧不变的颜容似玉,梨花带雨尤显美丽。我起身在她的搀扶之下,回望那木楼,它已成一片废墟。原来它那么脆弱,用心去超然,便可杀破一切。她说:这个木楼没有门,且身在外面的她是看不到里面的情形的。她忧心如绞才失声痛哭的,却丝毫不提及她来时的艰辛。我拉着她的手携她一同仰望这久已期待的蓝天,她湛蓝湛蓝,还有几列飞雁划过,空气里满是清新的味道并夹杂着些许书的灵气。她问我为何不穿文人的服饰,我说没有文人的服饰我照样是文人。这世间太多光有外表的儒子,要有个真性情的肃正一切。默然相望,然后寂寞无语。我们一同离开这里,去寻找远方的归宿。
阳光灿烂,是个好日子。鹊鸣枝头,像是报喜。周围的小径上,两个恰似踱步的身影。我轻轻拉着她的手沿着曲曲折折的小径像潜动的山丘般蜿蜒前行。我们路经荷塘,尽管没有月色的烘托,它也尤显它的魅力。是的,美是天性的,不需任何的陪衬,纯乎天然秉性。我们路过金灿灿的麦田,我的心里猛然间荡漾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梦寐以求的栖身之所,纯粹的自由者的故园,是天纵宠儿骄狂玩弄的乐园。我说:咱们在这住下巴。她没有言语,只是微笑。
我围了一圈花柳栅栏,以把这个纯性的小天地与外面的世俗隔离。我垒了精致古雅的小木屋,让它完全符合一个文人的儒雅居所的标准。我砌了石阶,雕了栏杆,刻了鸱吻,明明白白的向上天表明:这是个灵性的地方。当我做好足了功夫准备好了一切。我心满意足的对她说:明天,等待至明天,我给你一个崭新的明天。她淡淡地说:未来的任何一天都可以是明天。我沉默不语,看着她眉眼那一弧,那一弧是让我无比痴迷的。。我抬眼看了看外边:外面的天,外面的风景。花柳栅栏的繁枝昏影布满了一地。天上的月亮也只是一个劲地减弱自身的光强。我眨了眨眼睛,几天的忙碌今天是该好好休息一回的时候了。我闭了眼,闭眼前看了她一眼。她已熟睡,只是背对着我。
四
第二天的清早我早早苏醒,没有曙光的清晨也不见了她的身影;我轻声呼唤她的姓名,听见的只是我声的回响我大声呼唤她的姓名,也只是徒留空响。我冲出花柳栅栏,我在金色麦田了寻觅,嘶吼,可是,没有人的回答。我刹那间明白:她已逃离。呵呵!我放声嚎啕,扎倒在这无边的麦田里。可悲的逃逸啊织造如七彩浮云的绚丽,如长江水的跌宕激起呜咽淋漓声下的颤抖。我抓起一把泛着清香的泥土青筋暴起。她逃逸,无声的像一个星夜的吸血鬼。我面朝蓝天——这突然转晴的天空,傻傻的看着。天上是几朵闲云,悠闲地不像个玩意。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没必要悲伤,我找着无数的理由搪塞我自己。可是这痛完全像是非自主神经,窜遍我全身各个角落。她悄无声息的走了,扔下了我,和那一片小小的此时如那寂寞的沙洲般的天地。麦田,麦田算什么?当年还说什么一生向往天性,愿与君共守自然。痴人听到的梦话,向来是不足道的。诺言,人世间有几个肯为了诺言而坚守一生的。诺言就是一个有空想的人欺骗一个痴人傻瓜的惯用伎俩。对,是伎俩。我是个傻子,痴人。这个社会要的是头脑清醒,适应社会,随波逐流的人。我禁不住大笑,笑这看似宽广无边的天地。我翻了个身,鼻子进一步可以近距离的感受泥土的芬芳与麦秸的味道。在心死如灰与性秉天真的合力绞杀下,我合上眼,如当初在木楼里那般期待下一秒的腐朽与死亡。是,我没有一丁点霸气,一个文人除了直面惨淡的人生,斜视淋漓的鲜血时慨然生死外还能干什么?可此刻我的心却莫名间无法如上次般平静,它如狂澜大海怒奔不止。真要舍了这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得到的自由?真要为了一个尚还未知理由的逃逸舍弃了自己早已注进骨子里的神圣使命?真要让这世俗耻笑自己的软弱,肆无忌惮的侵蚀每一个人?文人,难道必须得以自我的牺牲获取人间的沉默—一丁点的沉默;人,理应悲悲戚戚惨惨淡淡地活着,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的死去?不是,不是理应,是无奈。但无奈不应该成为堂而皇之的理由。一个自以为得文人更不应该被无奈压倒,而应把无奈击个粉碎。我握紧自己的拳头,奋力睁开眼,立起身子,跨其步子往回走,去焚毁那一切不该有的依恋,不给“不该”留任何的痕迹。于是,花柳栅栏付之一炬,木楼鸱吻,雕栏青阶化作一摊废墟。我朝它扬了扬手,向着前上方瞪着眼:来吧,人间。你等我,我等你!
五
没有任何的包袱,我依旧是一身戎装。抛下身后烈火中的楼阁故里,踏向前方未知的征程。此刻的我心中再无任何成形的幻想,一生唯一的目标便是勇往直前去摧毁一切不成文的一切。
我沉默的走着无暇顾及周边的一切。我渐走出荒芜无人的野路,渐进入满是满是人的气息的世界。我在另一个世界花凋云损般的悲哀,驱使我在这个世界捍卫我自个自以为是的尊严与仿佛意义上的神圣。我向来所谓着自己的一厢情愿,硬着头皮在混沌的世界中创建独属于自己的安宁天地,把自己的眼光当作衡量万物的标准,点拨挑选符合各类人等的各类人。我是否像个完全标准的禽兽?又一不小心就伤心失落至极点,抱憾失痛于人间。是神经太过敏感?还是太彻入人间的底洞?
人的气息越来越浓重,像火药味一样刺鼻难闻。我捂住自己的鼻子,睁大我眯合的眼睛。眼前的景象使我大吃一惊:这是一座城池,高大坚固的城墙围笼成四方的立体,像是圈养牲畜的栅栏,禁锢驯化着一切该驯化可驯化的东西。粉刷成朱红的城门早褪去了青色古木的色泽,满眼琉璃灌彩的不舒服。但这正是我所辛苦搜寻的战场。勇士的价值正是体现在万人丛中的丁点奇异,桀傲,非凡。我进去,从这如狗洞一般的城门进去。我极力隐蔽身上所散发的异样,尽量把自己伪装成狗一样的奴才,以求混过守门侍卫的眼睛。虽然这不是我愿意做的,但不拘小节一向是我们弘扬的美德,所以我屈从着。但即便是这样,侍卫还是揪住了我的衣领如同揪着一个谦卑的奴婢。他们伸出长如竹竿利如鹰爪的节节手指在我的身体上乱摸乱掏。因为长时间的摸索而变得厌恶,因为一无所获的结果而变得怒不可遏。因为我仅是像一个猎人而锁链加身。我忍不住的怒火燃遍了全身,大吼大叫如一个疯狂的野人。但他们不理不睬,依旧把我五花大绑,甩着皮鞭像是赶着一头牲口,去赶着我走向一个未知的终点。长街上人拥挤如一团麻,喧喧嚣嚣夹杂着无数的恶骂。取宠的娇娘门搭拉着富爷们的胳膊瞅着路边的万千风景使眉弄眼,龇牙咧嘴的猛汉们挥舞着拳头开路,瘦老头的骨头随意的镶嵌在这人海德壮美长廊中,悍妇死拽着横冲直撞,看不见的黑手伸进无数人的口袋,看得见的眼睛蒙上了黑色的布条,喧嚣的大街隐蔽着无处不在的鸦雀无声。
侍卫的一声锣响掀去了长街上的一切,长街的两侧霎时横亘起一条万里长城,中心地带空空荡荡,遗留的垃圾碎屑作无声的抗议,两边的欢呼雀跃压倒了一切;侍卫押着我从这长街走过,眉眼的闪烁,窃窃的私语,偶得的呐喊夹杂着欢呼的鼓掌在我的耳膜上振动。人墙的背后,商店里的交易仍在火热的进行。一个一秒一桶金的人,是无暇顾及这一切的。换衣试服在镜前塑造自我美化的人也是无暇顾及这一切的繁琐的事情的,更高的追求淹没了如长城一般的人性,期待明天的声色收获,看重今天犬马的铺垫。有广告在放的商店伴随着我缓慢前行踏下的脚步的节拍,如梵婀琳奏出的名曲,轻吟如诗般的意境。“绝对可靠,绝对实惠”。我惨白的脸上微绽一个紧绷的笑容,嘴角微泻出一个嘶哑低沉如闷雷的笑声,耳边缕缕回放着:绝对称心,绝对实惠。货真价实,百无一虚。我艰难的走过长街,身后已恢复至相当繁华的水平。走了几条小巷,拐了几个弯,大狱已呈现在眼前。我大声吼着无缘无故判我入狱的冤屈。侍卫狠狠地把我揪起,瞪大眼睛使劲的瞅着我,好像猎人欣赏着猎物,或者准确的来说是饿狼欣赏着待宰的羔羊。我刹那间感到一个文人的无力,他仅能做的,是明明知道呐喊的无力也只能继续着无力的呐喊。有时还妄想用文字来搔痛某些人,殊不知这样的搔痛只能是给人一丁点的瘙痒,且全是舒服的感觉。我放弃了继续的呐喊,静卧在监狱的稻草堆里,大哭,大叫,大傻,大狂,像一个非人的人。
—2011年8月
六
这座牢,很特殊。它没有一般牢房的森严恐怖,也没有历代无数先贤在书中所描绘的那般血淋淋的景象。没有人同你言谈瞎侃,也没有人的窃窃私语。仿佛整个世界处于寂灭的境界。沉默,沉默,还是沉默,却总迎不来沉默的爆发。哪怕是一丁点爆发的迹象,也不曾呈现。
我屏住呼吸,合住嘴巴,张大眼睛看这光线明显不足的牢房的四周。我看到一个个犯人,不,他们的样子绝对不像是犯人,岂止是绝对不像,是根本扯不上任何的关系。他们是书生,俨然是书生。长衫,那是我曾万分渴望穿在身上,今生今世永不想离身的长衫阿。我看到所有的我目光所能及的四周都是如此这样的人。他们或年轻或年迈,面貌或俊俏或沧桑,但他们的眼神一律的呆滞无光,就那么痴痴的像一个傻子一样的久久的保持着各自独具特色的或蹲或站或坐的姿势。我一次又一次的呼唤他们,以至于口干舌燥。但没有人应答我的呼唤。我有些气馁。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坐下,看我自己,一身的戎装,在这里倒是百般的不搭调。我环顾我所在的牢房里的情形,除了一张还算舒适的床,一把还算结实的椅子,一地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稻草外再无任何东西。我把眼抬往牢外,那炭火燃烧的地方,但,很寂静,没有一丁点的声响,连传说中的狱卒严刑犯人的声响都没有。我勉强站起,努力的把头探出牢外,努力的让自己看到更多的东西,但真的再没有什么?那些或呆或痴的书生,不,是犯人,依旧是没有什么动静,炭火处寂静的更是要命,甚至奇妙的连炭火烧得簌簌之声都没有。我在心里问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起,情不自禁的想起我的青色木楼。虽然它也如同一座囚笼,但,它还有书,有笔,有无数的圣贤相伴,我还不甚感空虚与寂寞。但这里呢?没有书,没有笔,只有心中的模糊不清的所谓的圣贤。我不禁一声苦笑,,本想已是自由之身,没想到终陷囹圄,而且是更胜一筹。
想得太多终觉有点累,食不果腹又使人万分难受。我想,这难道是以饿整人?但事实很快的告诉我:我错了。一声门响,并未打破本有的寂静,但熟肉的香味,熟米的气息,以及那浓烈的已不能再浓烈的美酒的味道早已令我心旷神怡。当然这种心旷神怡是有别于那种书香书味所带来的心旷神怡的感觉的。我激动的起身迅速闪至牢门。我发现,整个牢房,准确的来说是我目所能及的范围内只有我一个人是这般的表现,其他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着。狱卒,不,我不应该称他们为狱卒,应该尊称他们为厨师。他们一律身着白色的厨师装,且戴白色的手套,在这昏黑的牢房里看起来像是圣洁的天使一般。他们很是恭敬很是谨慎的把香喷喷的饭送到我的手里。我诚恳地道声谢谢,迎来的却是沉默,没有想象之中的绽着笑容的脸。他们很是谨慎的不发出一丁点的声响,仿佛生怕打扰人似的。他们很有规律的依次把米,酒,肉,筷子等等的放置在各个牢门前,然后很是小心的退出牢门。我呆了,我真的呆了。我忘了手中的香喷喷的米饭,脚下那散着热气的烤肉,以及那清冽可口的美酒。我看着他们走出去的身影,盯着那依旧老样的众位犯人。我盯着,我希望有人能发出一丁点的动静。我不信这些人是铁打的身躯钢铸的骨头会永远不吃饭。我盯着,果真,上天没有令我吃饭,众位书生犯人动了,而且几乎是同一时间,仿佛是某种默契一般。他们走过去,拿起筷子,安静的细细的咀嚼着,仿佛在享受。但就是没有一点声响,哪怕是筷子碰到碗壁的声响也没有。
我的肚子开始嚣张的反抗我的统治了。内部的矛盾永远是最棘手的。我不能暴力,只能安抚。于是,为了照顾我的肚子,我只能妥协。我拿起筷子,吃饭。我也细细的咀嚼着。我突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这种快感来源于一种味道。一种与外部世界紧密相连的味道。这种味道让你心甘情愿的陶醉。在这个自我陶醉的世界里,你仿佛看到了金色的千里麦田,青色的辽阔草原,还有那湛蓝湛蓝的天空。你似乎听到了那种源于大江大海的怒涛之声,源于密林原野的狂啸之声,源于雨雪风霜的自然之声,你会看到,听到人类世界除了喧哗除了繁琐以外的一切景象,一切声响。我不知道咀嚼了多久,,我慢慢从自我陶醉的状态下恢复过来。我又一次看向四周,我发现周边的人还在细细的咀嚼着,而且每个人的脸上都露着难得一见的欣慰的笑容。我再一次呆立。我实在搞不懂这到底是什么原因。我只能认为是厨师的手艺太过高明,简直是出神入化。但再这种解释未免太过勉强。我走到牢门前,我的眼睛突然一亮,我惊奇的发现牢门竟然没有任何诸如锁链等用来锁门的东西。我心中一阵惊奇,伸出手去轻轻触摸着牢门。是的,它确实没有锁链。但我不能也不舍去拉开门,我怕发出的声响打扰正在自我陶醉的众人
牢门确实没有锁,我的心中一阵澎湃。我再无法控制我自己,几乎毫不犹豫的掀门而去。但很是奇异的是,牢门没有一丝挪动的迹象。它还是如旧,紧紧地关着。我不敢置信。我以为是什么东西卡住了它。我很是小心的检查了几遍,清除掉一切我认为是可能对开门产生不利影响的障碍之后,再次发狠,使尽九牛二虎之力去掀门。但,它还是如旧,没有一丝挪动的迹象。我不敢相信,莫非有什么巧妙的机关没有被我发现。我低头沉思,却没有结果。我抬眼去看,发现我目所能及的所有牢门都没有锁链。我突然莫名的嘲笑开自己。如果能够破门而出其他人早就出去了还会轮到你费力。我又看其他人,他们早已归位,继续着一成不变的姿势。我仔细考量这桩木门,它很简单,甚至比普通的农舍木门都简单。几根木头随随便便的一耦合便成了,是绝对不可能有任何的巧妙地机关的。苦想无果,于是我在一次破力掀门,但,还是如旧。
我身心很疲,倒在那张看起来很是舒适的床上,它也确实很是舒适。在恍惚中我想起了我的青色木楼。我舍命相搏也逃不出来的木楼。它似乎如同它一般的牢不可摧,折磨得我生不如死。它是肉,是心。那它又是什么?也是肉,是心?那守门侍卫又是什么?那白衣厨师又是什么?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难道这一切都是肉,是心。不,绝对不是。我奋力挣起,冲着牢门就是一脚。它还是如旧,紧紧地闭着。
呵呵!是肉,是心!是一陀规模更大的肉,是一颗生命更旺的心,而且还是一个设施更加齐全,既有冷血机器又有柔情品味的庞大组合体。
呵呵!哈哈!
七
我在绝望的嘶鸣中颓然倒地,呆若木鸡般的坐在监狱的稻草堆里。我使劲让自己的心静下来,但它却如狂风暴雨下的大海般无法止息,我的脸上憋出一个无法名状的笑容,我感觉到它异常狰狞,必是十分的恐怖。
我垂下头,故作无可奈何状,妄图以一个一切是虚幻的理由欺骗我自己。但,没有用。事实说明了一切,也必战胜一切。我闭上眼,极不情愿的让自己的一切堕落进那无尽的黑暗之中。但越是堕落,却越是矛盾,就越是绝望。我想嚎啕一声,但我却喊不出口。我想:我的周边,诸位静默者也必是有这一番过程的罢。那这样说来,我也是无法逃避的罢。呵呵!我在心里默笑着。
有酒吗?给我酒。让我去痛快的醉一场。平生没有醉生梦死过,此刻却只求那醉生梦死。但,没有,一切都没有。又偶然想起某位人才说过的至理名言:一切皆有可能,不觉哑然。有可能,有可能的话,为什么不给我些酒,哪怕是一滴,一滴也行啊。可没有,现在连醉生梦死的机会也没有。那么,有纸吗?让我去写,去勾勒,去宣泄。我蓬勃的生命还未逝去,我的心还在跳动,我还可以干很多事,却又不自觉地开始嘲笑自己的无知。
一场战争正在进行,在我的心里进行着。一方是生,一方是死,一方是喧哗,一方是沉默。但我的身体似乎没了动静,我好象睡着了,紧闭着双眸,纹丝不动地坐在稻草堆里。我无法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但的的确确这种状态是存在的。
忽然有悉悉窣窣的声音从我的身边四周响起传入我的耳朵,然后这悉悉窣窣的微响似乎很有规律的融汇,发出一种很有节奏的声音。这种声音是如此的有诱惑力,宛如一曲曼妙的香词,又似一曲绝妙的曲子,更像一种母性的呼唤。它似乎在低吟:来吧。又似乎在低泣:别走。它又宛若激情四射的少女张开双手扑进你的怀里,又宛若涅磐暖人的春光点绿了大地。在我的心头,仿佛有一个火红的太阳冉冉升起,它照亮了我原本坠落于黑暗世界的心,并快速的驱逐去我全身各处的冰冷:它让我陶醉并甘于沉醉,它让我身陷其中并甘于无法自拔。我的全身似乎被暖阳包裹着,竟连心中刚才的矛盾也一挥而去。我发现我竟然笑了,是那种无声的凝固在脸上的笑,而且,它不狰狞,却尤为涅磐。
我想:我是会一直这样沉醉下去的。我也愿意这样一直沉醉下去。但一个不和谐的音律从稍远处传来,带着刺耳的调子打乱了我认为很美好的一切。
我极不情愿的睁开眼,我的目光迎向那刺耳调子传来的地方。我发现竟然是久不现身的狱卒来了。他们手上拿着铁链,而且依他们行进的方向来看,十之八九是寻我来了。我顺便扫了扫四周,想弄明白刚才那美好的曲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一下子,我惊了,我看见满地的老鼠四处乱窜着,却再没有一丝的声响。满墙的蟑螂,蝎子,等各类昆虫堆在一起艰难的蠕动着。他们并不互相攻击,而是朝着一个固定的方向蠕动着。我抬头看去,却是漫空的蜘蛛网以及乱飞的蚊子。很可笑,很是不符合自然规律的是,蜘蛛的网竟然不逮蚊子,而蚊子也竟然不吸我的血,蜘蛛缓慢的毁掉自己织的网,掉头匆匆的离去。蚊子竟也奇异的结对无声的离去。我不敢置信的问我自己:刚才那美好乐曲是由这样的一群东西吟唱出来的吗?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这时,狱卒已经走了过来。他们不可思议的打开了牢门,然后一声不吭的把铁链套在我的身上,拽着我便走,好像我是个恶魔,他们是地狱来的修罗。我竟然没有反抗,乖乖的跟着他们就走了。
八
外面已是黑夜,却如同白昼般明亮。我放眼看去,家家户户都已张灯结彩,仿佛是过节一般。
我被死拽着左拐右拐,绕进了一条狭长却依旧明亮的小巷。我紧紧地跟着狱卒的脚步,眼睛不时的向周围瞅着。我看见一个高大的深色铁门的两侧挂着大红大红的灯笼,还贴着红色的对联:天造地设一鸳鸯,人杰物灵动乾坤。横批好像是神促之合什么的。我的目光又顺着身体的前移而渐迁移。我看到一个稍端庄的木门两侧也挂着稍大的灯笼,同时也贴着红联:天公作美与民乐,地母造化共人喜。而横批却由于被拽的急而没看全,只看见一个模糊的"仙"字。再往下走,就看见一个破烂的门户,门基本上是个木架子,漏风。不过,红灯笼还是有的。不过,也就巴掌大点。红联也有,不过,字迹就潦草了。我想细认一番,但铁链控制了我的躯体,使我无法停驻。我抓住一切空隙观察四周,我发现,这个世界好像变了。除了漫天的喜气以外,好像还多了点什么?可是我又无法弄明白到底多了什么?还是不变的街巷,不变的楼宇,还有不变的人。可是,在这无数的不变之中,总觉得有点异样,或者是我的心有点异样。
在莫名的思索之中,我不知不觉跟着铁链的牵引穿过了无数的街巷。但总的来说,是很寂静的小巷。一路上狱卒始终沉默着。而我,也无意于与他们的搭讪。
突然,一阵礼花的轰鸣硬生生地勾回了我的思绪。我抬头睁眼望去,布满繁星的天空绽放着五颜六色的礼花,绚丽的图案仿佛勾勒着宛若人间天堂的美景。而连续不断的轰鸣声又持续的将无数的绚丽图案欢送入天的怀抱,准确无误的融合在与原先图案相对应的位置,竟使这幅绚丽画卷未随时间的流逝而有丝毫的陨损,反而画卷中的情景愈发的清晰活泼。金碧辉煌的宫殿楼宇林立在繁星之空,虚幻但真切甚似实物的金黄色的瓦片熠熠闪光,琉璃色的鸱吻腾空而起似向着明如玉的月亮高嚎。俏男玉女皆着丝绸或出入宫殿,欣喜之色跃然脸上,或三五成群似高谈阔论,或对月饮酒,一片诗情画意。远处金黄璀璨的麦田延波千里,青山绿水间爬满了牛羊,牧童在吹笛,无声却有一种悠扬的气息……看着这一切,我如痴如醉。狱卒突然使劲向前地扯铁链,我一个大跃进,前俯后仰,差点摔倒在地上。来不及细想,抬头便看见一个恐怖的东西矗立在我的眼前。
我忍住心中的忐忑,待仔细一瞧,原来是一死物,是一歧形的建筑。它似乎构造的毫无章法粗大的木头与细长的枝条胡乱的凑在一起。是的,凌乱不堪,但却出乎意料的构造出一座建筑物。它没有大门,只有一个孔;孔不是纯圆的,也不是椭圆的,而是没有形状的。孔两侧没有挂那般的灯笼,也没有贴红联。一片的阴暗,使得它在张灯结彩的千家万户中显得如此的低调而怪异。狱卒没有一丝的犹豫,扯着我就往里走。我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了,心中的好奇掩盖了一切。我被走了进去。我看到在这座巨大的建筑之中,还有各色各样的建筑。但,它们一律的没有门也没有孔,仿佛如我当时的书阁,纯粹的封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纯粹用石头垒叠的形状很怪异的尖顶建筑,气势恢宏,有欧洲哥特式的风格,但,又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我带着疑惑顺着狱卒拉我的方向看去,又是一个,不,是一群说不来的建筑,不过,风格和上面那座隐隐约约的类似,但,却显得歧形。我穿过这一群密密麻麻的建筑,迎面而来的是几处古色古香的阁楼。不是用木头瞎凑成的,是用正规的构造原理造出来的。。但无一例外的显得十分落寞。,破烂,窗框子有的都朽了,有的都残缺了。但,还是没有门。我被押着继续前行,迎面走向一个有点令我思绪混乱的建筑。这,石头与木头的混合体,随便的搭嵌,似乎毫无章法,或许,是我浅薄,无法理解。整个建筑,你无法定义其为阁楼,教堂还是平常的房子。而且遍体四周稀疏的或凹下或凸起,看起来极不协调。但这建筑确是有门的。我被押着走入这建筑内部,发现里面是如此的单调或者是简陋。除了几张稍破的椅子外,基本上没其他东西了。我被押至二楼,坐在一张椅子上。我身子不重,但椅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我的对面有一个小孔。通过这个小孔,我可以看到外面。我的目光顺着孔延伸出去。我看到安静的出奇的人群。所有的人都身穿新装,胸佩红花,面带微笑,但一律沉默着。我的目光又扫向其他方向。我看到一个高台,一律的红色,透着那种殷红的色泽,如血一般,看得我有点寒颤。我不想再看这里,刚想移开目光,但,一个熟悉的身影引起了我的注意。
她还是如平素般那么美丽朴素,一身的红袍很配合的凸显着她匀称的身材。她的眼眸还是那么的动人,面对着台下万千奇异的众人,眼中却没有一丝的波澜。娇美的面庞更是没有一丝的笑意,与众人是那么的不协调。
我惊了,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一身的红袍,仿佛是一个新娘。仿佛在参加一场怪异的婚礼。
九
我大声呼唤她的名字,但,所有人都好像没听见一般。我声嘶力竭,但,并没有丝毫的改变。我想跑出去,但,狱卒控制着我。
我静下来,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我也只能静静的看着这一切。我看到所有的人,包括她,似乎都在以一种奇异的程序进行着一切活动。我看到所有人的手中都端起了酒杯,也包括她。然后几乎是同时性的,所有的人也包括她突然的举起手中的酒杯,圈起手腕,前倾着身子,以一种怪异的似乎是饮交杯酒的姿势,开始喝酒。但所有人的对面分明是没有人的。我搞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所有人包括老人,青年,孩子,包括男人,女人,都极其兴奋得一饮而尽。眼中乍现出一道道惊喜贪婪之色。他们将火热的目光投向台上,那面对他们的她。她却似乎毫无觉察,眼中还是没有一丝的生机,依旧冷漠。
突然之间,似乎有一种让人极为压抑的感觉涌现在我的心头,令我窒息。我咬紧牙关强忍着,定在孔前,透过孔洞观察着外部的一切。
所有的人似乎都像发疯了一般。他们的脸渐变得歧形,全身不由自主地不知是因为兴奋过度还是本自天然的抽搐着,那种样子就像是帕金森患者。但他们还是一声不吭。他们使劲地张大嘴巴,露出狰狞的尖牙,乱挥着手臂,缓慢的移动着脚步,向着,向着台上的她走去。可她还是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没有表情,也没有言语。他们的身子变得越发的歧形,新装早已腐烂,皮肤也已裂开,像是一具血淋淋的尸体迈着艰难的步子似哀嚎着移向红色高台上的她。我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内心忽然变得焦躁不安。我用手抚着我的胸膛,告诫自己沉住气别慌,但终是忍不住内心的恐惧与焦虑,大叫一声。我将嘴硬生生地挤进孔洞,大声嚎啕她的名字。我迫劲全力呼唤她快跑。可她似乎没有听到一般,一动不动。我变得急不可耐,我锤打墙面,摔打椅子,冲撞狱卒。可是,毫无用处。
她一个人站在红色的高台之上,台下已形成狰狞的半包围圈。可她还是视若无睹,纹丝不动。所有的人都大张着嘴,口中溢出了令人极为恶心红色黏液。这些红色的黏液滴到地上,积成水流,顺着低洼流向远方。圈子越聚越小,有人的爪子都已触到她的身体了,可她还是一动不动,但眼中却流出了眼泪。是的,是眼泪。一滴滴晶莹的泪珠流过她娇美的面庞,流淌在红色的台面之上。泪水滴落的地方红色竟然在褪去,变成晶莹的洁白色,如同缕缕阳光倾泻在上面。,而使所有的狰狞者惶恐。突然,她转过头,盯着孔洞,盯着孔洞后的我。我们双目相对。我看到她的眼中是无尽的悲哀,浩瀚的黑暗,以及深埋在无尽黑暗之中的丝丝希望。我鼻角酸了,我的眼眶湿了,我猛地拍打自己的胸膛。我看到她轻轻摇了摇头,脸上绽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然后,转过头,不再看我。
我抽起身来,大声嚎啕着,硬奔向狱卒。我迫尽全身之力连摔带打的撞击狱卒。我用牙齿去咬他们,用头去撞他们。我像一匹恶狼一样,疯噬他们的肉体。
然而,我还是在这里。无法逃脱。然后,一声闷响,我昏了过去。
十
这是一个奇异的世界。
我所见者是一座凌云绝顶的建筑。我真的说不清它到底是什么样的风格。我只能用也许,或者是,好像这一类的猜测语来说明。它如同一根巨大的擎天柱。我看不见顶,也看不着底。它的顶端是被云裹着的,至于是否伸入至宇宙,触到了星辰,我实在是无知的很。它的底部确实是渗入至地下,至于是否是插入了岩浆,接到了地心,我也无法知晓。它的形状太过奇特,虽然没有不规则的凹陷或是凸起,但那糅合在一起的样式太令人诧异,但似乎又是在以一定的规律渐变着。它的底部竟然是木头,竟然是带着古色古香的木头。我俯身过去,我用我的手指细细抚摸,我发现这些木头都是精雕细刻过的;它风蚀的表面残留着的纹络似乎意在说明它们是历经沧桑,也许已有几千万年之久。它的窗户是小巧玲珑的,却明显的也是精雕细刻过的;而且,一律都粘着窗纸,独立的截开来看像是一座精巧的古老建筑。但这座不知有多高的建筑不知在何处已然突然变了样式。然而我却能清楚地看到,如同眼前横亘着一个巨大的放大镜一般。我看到它变得更加精美,如不是人间,而是仙界的珍宝一般。它的装饰渐变的繁多且依旧精美。细致入微的华美纹络,生龙活虎的图腾缠绕,浩瀚深邃的华章词曲,玲珑剔透的装饰古物,甚至清风吹过,会发出令人陶醉万分的宛若是天籁般的曲子。我缓慢的闭上眼,用心去感受这一切。我发现,我的心竟在这一刻是如此的舒坦。它如同于一个乖巧的婴孩,调皮的躺在乳妈的怀里,不时地挠乳妈的痒痒,小小的胖胖的手拍乳妈的身体,还不时发出宛若银铃般的笑声。
我不舍的睁开眼,我的身体开始大距离的后退,我的目光大幅度的上移。一段繁纷之后,这建筑似乎一下子变得拘谨。没有龙腾虎跃的泱泱大气,没有华章美文的洋洋大气,连风吹过时,它的音曲也不再那么令人沉醉,而如同于一个迟暮者的呻吟,虽然它依旧有着精美华丽的纹络,玲珑剔透的挂饰装饰它的身体。但,总的来说,似乎是缺少了点什么。或许,是一种感觉。然而,在往上走,却是令我瞠目结舌。这是一个不知何形何状的混合体,似乎是粗心的建筑工人无意间把各种材料混在了一起,然后又糊里糊涂的垒成了这一陀建筑。玲珑木窗不知怎么就兑着了水泥钢铁,而且方不方,圆不圆,又椭不椭的,像是七八个人撕扯造就的。水泥裹着木头,木头又如藤条一样缠着水泥钢铁,像一群扭打在一起,难舍难分的孩童。但就这么也构成了这擎天建筑的一部分。而由于已经很高了,我已分不清是否有精雕细刻的图腾了。但我的心却再也感觉不到一丝的荡漾,而满是一种戾气,一种难言的戾气。而这戾气的深处似乎又隐埋着一种义气,一种很是让人陶醉的义气。
再往上就看的更加不清楚了,但基本上是没有任何的气息了。一律的一个样式,直筒筒的像一个巨大的立方体,简单无味的没法说了。
这时,我才恍然想起,这是什么地方?
我艰难的放下我久仰的头颅。我平视前方,平视左右,平视四周。我发现我的前后左右都是人,简直是人山人海。但很奇怪的是他们都一律沉默着。很多人擦肩而过,不言不语,甚至利脸上的表情都是凝固的。紧绷的肉体你是可以看出来的,紧闭的嘴唇是如同烙铁般坚硬的,直视前方的目光炯炯的像是能灼伤人一样。当然,偶尔还是会有几个面带微笑的人的。但,在这如山如海的静寂之中,竟显得有点不正常。
我竟然很从容又似乎无意识的穿过这静寂人流,然后,走到这擎天建筑之下,然后,不知何时,这巨大的建筑竟然有了一道门。我也竟然很奇怪的一脸平静的走了进去。建筑内部空间很大,气氛却煞是火烈。而且,更为奇特的是,这内部竟然还有两座平房高的建筑。这两座建筑就很平常了,一座是典型的中国式阁楼,另一座是典型的哥特式建筑。在这两座建筑的顶部竟然还各自站着一个人。他们的服饰是不一样的:一个身着中山服饰,一个着黑色的西服领带,发型超酷。我竟然发现我站在这两座建筑的中间。然后看看这便,又看看那边。我又发现,这两座建筑的背后各自站着一群面无表情的人,穿着打扮各自和顶上的一样。我突然不安起来。我看向顶子,我发现顶子上竟然没有灯,但这地方却是如此的明亮。我越来越不安,我看看左边,看看右边,我不知道往哪里去。然后我听见上面那两个人开始说话了。声音我听不清楚,但我却更加的惶恐。我不顾一切的往外跑。我发现没有人追我。但我明显的感觉到背后有一种奇异的力量紧紧地追着我。我不顾一切的大声嚎啕着跑,然后,哗的一声,像电脑黑屏一样,我就出来了。
但,我不知道,这是在哪。
我只能说这是一个街道,举目望去,很是凌乱。烂菜叶子,瓜果皮屑扔了一地。到处是蚊子在乱飞,嗡嗡的绕在烂菜叶与瓜果皮屑的上空。街道两旁还有货架,货物还在,但人却踪影全无,还有林立在两旁的房屋更是惨不忍睹。门有开有闭的,窗有好有坏的,有的连屋檐都塌陷了,好是一派荒凉冷寂。
我竟然没有丝毫的畏惧,很从容的径直穿过这条街道,然后,左拐右拐,左折右折,仿佛是朝着一个目标进发似的。
然后很突然的,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大群人。他们沉默站着,但他们表情不一。又很少的一部分人以泪洗面,有一部分人面无表情,有一大部分人使劲地张着眼睛,面露喜色,像是第一次赶集时的儿童般那么兴奋。我挤进人群,我看见我的前方陡然出现一个高台,高台的中央有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躬着身子,对着台下众人。他就这么一直深垂着头,我甚至连他的面容都看不到。然后,他的身前突然就有了一支毛笔,一座砚台,还有一张纸。他竟哽咽了突然重重的跪下,砸得整个高台都摇摆个不停,一声咚响如同于响雷般的划过九霄云天。他的手臂青筋暴起,左手凝成拳头,指甲插入皮肉,血水渗着流出。右手紧抓毛笔,潇洒一触砚台,笔尖霎时磕在纸上,左挥右舞。他挥了很久,但我看不清他到底写了什么。但我发现,我哭了,我确实是哭了。我的眼泪顺着我的脸颊流下,然后又流入我的身体,渗湿我的衣服。
我忍不住内心的哀嚎而大声地嚎啕,大声地叫骂。等我嚎啕完了,叫骂完了,我定睛一看,咦!竟然一切都消失了。我竟然身处在一个展览会场,我的脸上竟没有泪痕,干涩涩的。我的衣服竟然这么的干整。我顺着人流,装作很绅士般的欣赏着一幅幅画卷,书法以及一切被劫说得神乎其神的展览品。但我一点感觉都没有。我没有在哪神乎其神的画卷里看出点什么,在我的眼里,它只不过是一副很简单的图卷罢了。我没有在那神乎其神的书法里看出点什么,在我的心中它不过是些简简单单的蚊子罢了。我没有看出那被重重保护的展品有什么韵味,它不过是一堆货物罢了。
我突然的冷在原地,疑惑的看着这一切。有人冲我微笑,有人自顾自的走过,有人待理不理的似乎很幽然的眼神,然后,很奇怪的,他们笑着笑着,走着走着,看着看着,突然都变了。他们的脑袋竟然一下子变成奇形怪状,很是不规则。但他们依旧笑着,走着,看着,我也竟然平静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现自己没有变异,还庆幸的暗笑。然后依旧去看那些展览品。展览品完全变样了。那有什么画卷,分明是孩童的涂鸦。哪有什么书法,就是那些初学写字者歪歪扭扭的幼稚的文字。哪有什么古董,分明是小孩子玩过家家时用泥捏的不成样子的土东西。但这一切仿佛是工厂里量产出来的,并被万分小心的包装着。所有人还是那么专心致志的看着,一点也不感诧异。
我实在是呆不下去了,径直走出会场。我看到会场外面的地上零落着些许宝贝,如金手镯,玉戒指等等。我很是惊喜,但我却没有走上前去拾我看到所有走过的人都好像没看见一样,我竟然不好意思了去捡了。我也学着他们对这些宝贝视而不见,汇入前进的人流之中。我面带微笑,一直面带微笑。
恍惚之间,我的眼前又出现了一间破烂的茅屋。而我也已不在人流之中了。这是一片荒凉的原野,四望之下,除了绵延不尽的野草外就只剩下这间破烂的茅屋了。烈风很寒。我哆嗦着身子快步走进茅屋。这茅屋里竟然还有人;不过是一垂暮的老人。他微睁着眼,没有一点儿光彩,仿佛已经没有了气息。我壮着胆子靠近他,我渐走近他瘦骨嶙峋的身体,渐看清他满是皱纹的手以及面容。他很安详,震得他很安详。我毫无惧色的站在老人的身旁,细细端详着老人出神。我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但我就是一直保持着那个姿态。我突然心生一种悲慨。然后眼泪毫无预兆的奔涌而出。我锤打自己的胸膛,我揪自己的头发,我扯自己的脸,我痛苦不堪的大声嚎啕并向着安详的老人重重的跪下,硬生生地磕着头。我的心中不知何时有了这样一种声音:他是我的长辈啊,他是我的至亲啊。他是我的长辈啊!他是我的至亲啊!
十一
我突然睁开了眼,眼角还残余着泪水。我感到全身酸痛,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马拉松比赛。我发现我竟然躺在一片密林之中。枝叶浓密,阳光稀疏,但透过枝叶的缝隙直射进来的光束却刺的人的一眼生疼。我强忍着全身的酸痛站起身子,举目望去。无尽的丛林,却是十分的安静。没有鸟鸣,没有虫叫,甚至也没有想象之中的猛禽野兽藏在草丛里的悉悉窣窣之声。我立于这异常的安静之中,不知不觉地,我的心中突然蔓延出一种若有所失的感觉。我用手敲打我的脑袋,我努力的去想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想起我好像去过一个奇异的地方;那里有奇形怪状的东西,还有奇形怪样的人。然后我想起我看到一个类似于刑场但却又不像是刑场的,但理论上来说就是刑场的地方,心中又突然嚎啕起那个可怜人的哀嚎。我继续搜索我的记忆,我把自己定格在一座茅屋前,然后锁定在一个垂暮的老人身上。我又想起我的哭泣,我的痛苦,但我的心却又不满足于此。然而我却在想不起什么,脑子至此一片空白。
我似乎忘却了什么,我似乎遗失了点什么。可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遗失了什么,忘却了什么。
我没有在想下去,我顺着自己的意识驱使自己的身体向着一个莫名的方向走去。我小心翼翼的观察者周边的一切,唯恐从这繁林密林中蹦出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我在内心的一种莫名的冲动之下,慌里慌张的拨开所有能引起我注意的,能引起我怀疑的草丛,像是在搜寻什么似的。可我真的不清楚我在寻找什么。每一次拨开草丛,所见的都是草,还是草,一成不变的草。我的心也随着一次次莫名的希冀的落空而渐变的发狂,我渐忘记内心的恐惧,我渐变的不可理喻。我强忍着拨开一堆杂草,没有。我又拨开一堆,没有,我还是拨开一堆,没有,没有,没有。一股无名的怒火油然而生,像燎原之火般不可控制。我像一头疯狂的野牛在密林间撒野。我踩过废枝残叶的尸骸,它发出躯体断裂的惨叫。我撕碎一切阻碍我前进,遮蔽我目光的德伸展出来的枝叶,它们亦是一片哀嚎。但我却在在无尽的哀嚎中甚感快意。我的双手划开一道道裂痕,鲜红的血水渗透出来并与沾满双手的尘埃汇在一起形成黑红色的血泥。
我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但我却停不下来。我的肢体似乎不再受我的控制。它们似乎拥有自己的意识。我的两只脚一个劲地疯狂前奔,两只手一个劲地疯狂撕碎着一切,而我的身体也只能可怜兮兮的颤栗着。我发觉我像一个可怕的旋风,所到之处,尸骸遍地。而我却在这残骸之上肆意的大笑,像极了一个恶贯满盈的恶人。我继续如烈马般前驰,口中嚎啕着挡我者死,挡我者死。这密林似乎是畏惧了。在我前行的路上,树木渐变的稀疏宛如一道特辟出来的小道。我是那么得意的奔在这样的小路上,燃起的激情愈发的澎湃。
我继续奔着,奔了许久许久。我似乎真的要垮了。我的身体实在是承受不住了。我想,我必须停下来了。我的脚已变得软弱无力了,我的手已抬不起来了,而我前进的道路上的丛林在这时却霎时变得浓密了。我必须停下来了,我强迫自己放慢脚步,我强压下内心的波涛骇浪,我渐平静自我,我命令自己停下,又劝说自己躺下。我面朝蓝天却看不到一片完整的天,眼中只是那说绿不绿说黑不黑的叶子,还有几点勉强算是阳光的阳光。我尝试这移动一下我的手臂与腿脚,但它们却纹丝不动,仿佛是沉睡的酒徒,已然不省人事。我无奈一笑,又募然惶恐。我侧过头,看两边浓密的草丛。似乎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隐藏在其中。我的心中接着勾勒出了它的样子:满面獠牙,周身是疤。它仿佛正在草丛中窥探我并伺机偷袭我。我的心像是上了发条一样不停的砰砰砰乱跳着,手心,额头,都渗出了汗水,脸色也渐由刚才的火红变得紫青。
十二
有喧嚣声传来,但明显的不是野兽猛禽的声音。但我的心却愈发的紧张。我努力使自己冷静,静静倾听周边的一切。
我听见如涨潮退潮般的轰鸣声。它是那么的杂乱,却在杂乱中似乎很有序。它浑然天成,浑厚有力,即便是穿越丛林的长距离传播后仍能使我感受到其中的韵律与力度。它甚至让我安心,让我在这样的喧嚣中变得安宁。我似乎被这样的韵律感染了。我闭上眼,竟没有一丝的畏惧。我的心好像在召唤我自己:安心合上眼吧,没有野兽会来袭击你的,上天会保佑你的。在一片黑暗之中,我似乎听到了海浪拍打岩岸的令人激情澎湃的声响,它如同于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让我热血沸腾。我仿佛俯视着一望无垠的蓝色的大海,它如同于一块巨大的精致宝石,镶嵌在地球之上。我仿佛主掌着宇宙星辰。我纵情畅游于浩瀚的太空之中,手握日月,脚踏星辰。我是创世之主,我是创世之主。我向着全宇宙放声呐喊。
我看到一个巨大的火球;它火红火红,在天之暗域中冉冉升起。它燎走了黑暗,燎退了寒冷。它使我热血沸腾。我要向着光明,向着光明前进。我发了疯似的向着巨大的火球奔去,我的背上似乎长出了翅膀。它不停的扑腾扑腾驱使着我的身体快速的前进。我感觉我的速度简直可以和光速相媲美了。我看到拖着长尾巴的流星都被我远远的甩到了背后,我看到巨大的火球就在我的眼前。我张开双臂,去拥抱这火球。但我突然出奇的静了下来。我的眼前是那颗火球,没错,是那颗火球,那颗给予我光明,给予我温暖的火球。它依旧火热,但看上去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感觉。它像一个巨大的熔炉。炙热的洪涛缓缓的搅动在它的周身,由上而下的翻滚有时还能搅动出带着火苗的已残缺不全的尸骸,还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烧焦味。我极目望去,我看到远方偶尔有人一跃而起,然后,燃烧,最终化为这洪流。然而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听到一声呻吟。我站在原地,必知所措。我不是飞蛾,何必要扑火?更何况,它还不是”火’。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听到一声呵斥。我霎时就被惊醒。我揉了揉惺松的眼,环顾四周。我真的蒙了。
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站在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我不是在丛林里睡着了吗?难道我是在梦游?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施主可是来皈依佛门?”这时我听见有人在说话,声音和蔼,仿佛有磁性一般。
“您可是信仰上帝耶稣/主会保佑你的。”又是一声,富有弹性。
我困惑的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我看到稍远处并肩站着两位,怎么说呢?人。他们的服饰不一,相貌不一,一位头秃,一看就是和尚,自然穿着袈裟而且是哪种特别华丽的袈裟,还镶着宝石;另一位身着基督教徒服饰,手捧圣经,一副虔诚的模样。他们全冲着我微笑,看起来是那么的慈祥。
我这时才明白,他们是在问我,询问我是愿意皈依佛门还是信奉上帝/或者通俗的来说是愿意认释迦牟尼还是耶稣为老大。我镇定下来,略一思考:我不想当什么和尚或者是教徒,我是一个书生,我只是一个书生,也只能是一个书生。
我很决绝的回绝了他们。我看到他们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冰冰的表情。我突然感觉到一种无形的恐怖涌上我的心头。我环顾四周,我发现我刚才没有注意到的一群人竟然都向我围拢了过来。他们眼含怒火,气势汹汹。他们还拿着武器,或是经书,或是随手捡起的枝条,土疙瘩,或者仅仅是两个硬梆梆的拳头。
我还没来得及吱声,他们便一涌而上。我被扑倒在地上,然后,拳头,土疙瘩,经书,枝条如一而至。我看到了血。他们顺着我的身体流下来,浸红了我的衣服,染红了我身下的土地。许久许久,我不再疼痛,不再有任何的感知,我变得麻木。但狂风暴雨仍在进行,仍在不停的进行。我的鼻子已坍塌了,我的身体已很歧形了罢。但我毫无反抗之力。我无奈的合上眼。渐渐的,我发现我发现我仅余一丝朦胧的意识了。我,也许正在走向地狱的途中,红色的迷荼花布满了我的双眼。我该死去了。
“不,你不能死去,我还需要你,我需要你”我隐约听到一声呼唤。我以为是幻觉。我继续着死去。
“我需要你,我需要你,我需要你。。。。。。”我突然的亢奋。这不是幻觉,绝对不是幻觉。这种声音一直重复的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更重要的是,它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娇美。对,是她,是她。这完全是她的声音,是她的呼唤。对,是她,是她。我突然想起了她,她那娇美的面容,动人的眼眸,含情的双目。可是她在哪里?我隐约想起她身陷重围时的情景:她身着红衣,眼里滑落出滴滴晶莹泪珠。一群面相丑陋极其恐怖的人正疯狂的涌向她,他们的可怕的爪子已经触到了她亭亭的身躯。她在哪里/?在哪里?我要找到她,我要找到她。我一定要找到她。我不能死,不能死。
“她需要我,她需要我,她需要我。”我的嗓子已无法发生,但我的心却在大声呼喊着。
“她需要我,她需要我,她需要我。。。。。。”
“我需要你,我需要你,我需要你。。。。。。”
它们互相糅合,在我的心里形成一道道坚不可摧的盾牌,顽强的抵抗着一切外来的打击。
“我不能就这么死去,我不能就这么死去。她还需要我,她需要我,我要找到她,她需要我,她需要我。”
十三
"啊—"我突然大吼一声,睁开了双眼。我此刻似乎有着无穷的力量,一跃而起。我抡起拳头,瞬时打倒立在我眼前的诸多所谓的人。我又抡起拳头,打碎一切阻在我面前的东西。我用脚踢飞我脚下的血肉,用拳头招呼继续向我冲来的人。我没有任何的感觉。我只知道抡起拳头,抬起脚。。,我看到四周人山人海,冷冰冰的表情充塞了整个天地。我感到不舒服,我狂吼着冲向他们。我抡拳,我踢脚。我渐发现我的拳头,我的脚不够使了。我开始用牙齿撕咬他们的肉,我甚至饥渴的吮吸他们的鲜血。我对这样的杀戮方式感到十分的惬意。我像一个野兽,疯狂的咬死一切我所能触到的活物,然后吸光他们的血。我喜欢这种感觉,我喜欢血腥的味道。我开始用四肢跑路,待接近猎物时腾空而起,伸出獠牙,瞬间切断他们的喉咙,然后疯噬他们的血。我还感到不满足。我踩碎他们丢弃下的枝条木棍,土疙瘩,我撕碎他们扔下的经书。我誓用鲜血染红所有的土地。我喜欢这样,呵呵,我喜欢这样!
我看到他们畏惧了。他们畏缩不前,全身颤抖,脸上写满了绝望,眼中没有丝毫的光彩。我幸灾乐祸的看着他们。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然而他们此时的怯弱挑起了我贪玩的劣性。我故意冲着他们大吼。他们瞬间崩溃,甚至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了,直接瘫痪在了地上。我慢悠悠的爬过去,伸出舌头舔舔他们的脸,嗅嗅他们身上的味道。我没有闻到一丝的勇气,只有畏惧,只有胆怯。我讨厌这样,我就讨厌这样。我伸出獠牙,毫不留情的结果了这群懦弱的生物。
我最后看到了那两位人,一个和尚和一个教士。我很兴奋的跑过去。我伸出血红的舌头舔他们干净的脸蛋。我喜欢从他们的身上闻出血腥的味道。这样,一会我接过他们的时候或更佳的利索。他们颤栗着,他们在我的面前颤栗着,他们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动都不敢动一下。他们只是可怜兮兮的睁着眼,绝望的看着我。我讨厌这样的眼神,我讨厌这样的懦夫。我伸出獠牙,迅速的结果了他们。
我看着这一片血红的天地,异常的满足。但没有了杀戮的快感,却又使我难过。我要去寻找,寻找懦夫,寻找快乐。沃快速的跑向前方。我看到一条宽敞的大道,一辆华丽的马车经过。我很快的窜到路上,拉车的白马,对,是一头白马,瞬。间惊恐飞奔。我以更快的速度追上去,杀死白马,杀死这个本与我市同类,却投奔了人类的东西。我钻进马车,我看到一个身着锦衣的男人和一个打扮妖艳的女人。他们张着惶恐的眼看着我,手里还攥着珠宝金银。我没有废话,先结果了男人。我把目光移向女人,她是那么的美丽,惶恐的眼中透着晶莹的泪光。她看到我迟疑了,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她反而不害怕了。她壮着胆子漫漫的靠近我,,并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尽量婀娜她的身姿,她抖着手摸向我的脸,她开始面露令我讨厌的媚笑,她开始将她火热的身体向我拥来。我讨厌这样,我讨厌这样的女人。我伸出獠牙,毫不留情的结果了这个火热的身体。
我把所有的金银珠宝捣毁。我继续沿着大道前进。我看到一群一群衣着统一的人正和一个人争吵。他们争吵的是那么的用心,以至于我靠近他们,他们都没有察觉。我看到他们还拿着武器,当然,唯有那孤单单的一个人是手无寸铁的。我不想听他们在吵什么。我一跃而起,很迅速的解决了这一群面向可恶,执着于争吵的人。但是,那个手无寸铁的人跑了。他一边跑一边大喊:杀人了,杀人了。我可笑的望着他,继续前进。
我看到前方有一条河。我下到河里。河水很清,河中还有鱼。我像抓一条鱼,但鱼儿很灵活。它作冲又游,一会儿钻进岩石里,一会而潜到别处,像是戏弄我。它真的激怒了我。我偏不信我征服不了你,我偏不信我抓不住你。
我跟着鱼儿一直往下走,河水一直很清,一直很浅。我好几次触到了鱼儿的鳞片,可就是抓不住它,这使我倍感羞辱。
不知道跟着这条鱼跑了多久,反正大道是早已看不见了。在这不断追逐而不断失手的过程中,我渐感到我很是累。我开始迷茫。我看着这条烂鱼,它竟然丝毫不畏惧我,还在我的周身悠闲的游来游去,像是一种挑衅。我发现我竟然已没有了一丝的愤怒。我没有再看那头鱼,我抬起头,看四周的天地。
十四
我看到茫茫的绿林,围绕在我的周边。青草漫漫,染绿了辽阔大地。百花齐放,却不争奇斗艳。,蜂飞蝶舞,鸟鸣虫叫,奏着不朽的天籁。不知何方而来的绵羊怔立在原地,直视前方,像是憧憬莫名的神迹。又似是恭候天使的到来。甚至是群狼恶虎也一改往日的凶恶,如天真幼稚的小孩,滚打在深深浅浅的草地里。微风吹过,蒲公英飘起,像圣洁的翼壁浮在天湛蓝湛蓝的怀里,拥到我的眼前,瘙痒着我的鼻子。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待我再次定睛去看时,我再一次怔惊。我看到群鸟恭列在枝头,齐声哼唱着美妙的曲子,虫子也攀爬在草的顶头,仰头鸣叫伴着曲儿,像是各种乐器声响的混合,却丝毫不凌乱五彩的蝴蝶像是身着彩衣的纤纤少女,舞着曼妙的舞蹈,连蜜蜂也煞是自觉的伴着蝴蝶的舞蹈而欣欣起舞,虎狼迅速的集合,煞是严肃的可爱,像是向神人致敬。绵羊则依旧瞭望,目含深情。我顺着羊的目光望去,我看到目光的延伸处,在群蝶的怀里悠然走出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我瞬间呆住了。这是何等的神奇,又是何等的美丽。她迈着步子,在群蝶的簇拥下徐徐而来。我渐看清她的容貌。我的眼泪开始盈眶。我看到了她。她的颜容依旧是那样的娇美,她的身姿依旧是那样的曼妙。她笑容粲然,美艳动人,还是如当初的她。我找到她了,我终于找到她了。此时此刻,我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她渐走近。群蝶更舞,鸟鸣更欢,虎狼益加虔诚。我还是呆若木鸡,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她径直走到我的身前,丝毫不顾及脚下的河流。她冲我甜美的微笑,伸出她的纤纤玉手,挽起我僵硬的臂弯,引我走向岸边。我的心中没有一丝的抵触,先前的矛盾早已不复存在。我像个乖巧的小孩,静静的跟着她走入草地。她没有停留,只是微笑着。她似乎给予群蝶群蜂以微笑,她给予群狼恶虎以微笑,她给予百虫以微笑,她给予鸟雀以微笑,她甚至给予百花青草一微笑,给予自然以微笑,给予所有的所见以微笑。她引我进入丛林而我竟是六神无主地跟着她踩着腐化己厚的叶墟绕过藤枝遍布的丛林,淌过激涌的清流,走过布满苔藓的小桥,停在一处简单却涌着温馨的农舍前。
我还是呆着,脸还是绷着。她突然的转过身来,给予我一个热情的拥抱。我的神经骤然激起,但她的一切马上激发了我作为一个男人的野性。我开始张开双臂拥抱她。但我的野性在她的面前永远束缚在一个圈子里。我只敢拥抱她,却不敢做任何其他的动作。我感觉她在我的怀里抽泣着。我感觉到我的心痛且欢喜着。我感到莫名的充足。她轻轻挣开我的怀抱。我看着她:她梨花带雨,却依旧是那么的美丽。她突然破涕为笑,用力拍打我的胸膛,但我却没有丝毫的疼痛。我除了喜悦,还是喜悦,仿佛整个世界都已不复存在,只留下我和她,还有这个美好的难以言妙的地方。我嗒然抓住她的手,我们四目相对。我还是一言不发,她也是沉默着,但在延伸的对视中一切晓然。我们一同牵手走进茅屋,走进这个我们曾经构想了无数遍,梦想了无数遍,也挣扎了无数遍的心中的桃源。
十五
“你给予他你的微笑,他便给予你他的宇宙。”他是微笑着这样对我说的。
我暗自庆幸着她的存在,以及她的存在。我颇为惊喜的自我宣扬简单雄起于复杂之中,也必使复杂溃败。我快乐的生活在这个似乎独属于我和她,而不会有任何世俗介入的宛若桃源一般的世界里。我想,苦尽甘来,恶尽善来。我的残忍悍暴恫吓只是皮毛,她的微笑才是良道王法。我想我千寻万搜,苦海淘沙终于找到了。我想,我是爱他的。我爱他甚至使我忘却了那无数我所经历的奇特。
我在努力构造着我的世界。
我在和她一直努力构造着独属于我和她的世界。
我似乎依旧如当初一般的幼稚。我又围笼起我的花柳栅栏。我需要我的世界。我不满足于低矮简陋的农舍。我建造了阁楼。我喜欢这样的感觉。我在伐木,我需要木头。她说:你要祈祷。她微笑着,我也微笑着。我们一起向自然祈祷。
我喜欢青色的草,百色的花,蓬勃的树木,无尽的山,湛蓝的天。我需要简陋的简陋的小桥,清澈的小溪,围笼的栅栏,古色的阁楼。我离不开会写的笔,渲染的墨,古韵的纸,散香的书。我需要我自己的心。我需要她。
她不介意我所做的一切。我是能感觉到的,她是真心不介意我所做的一切的。她始终微笑着看着一切。她允许我破土建楼,伐木围栏。她允许我所做的一切。她只是要求我祈祷,向各色的花,向青色的草,向绿色的树,向厚实的土地,向自然地一切祈祷。我在这样的微笑之中是丝毫不介意于祈祷的。
若干日子,我和他一同将微笑给予花草树,蝶蜂鸟,虎狼羊。它们很是虔诚,在微笑之下,纯然没有了本有的脾性,只是温顺着。若干日子,我们像个孩子,我们嬉戏打闹在青的草里,繁的花里,茂的林里,归途在日的余晖,风的残吹,月的弧影之中。我们一起夜阑听雨,双拍栏杆,喜卧窗头。我们享受着自然地恩馈,摘花弄果,寻食乞粮。若干日子,我在残烛之下,啃书笔墨,纵情诗词。她又于烛残之际添香慰问,垂首案前,微笑以待。她偶尔歌曲,偶尔起舞,偶尔我们一同敲打枝条烂木,唤着自以为天籁的曲子。
我相信,我是幸福的,因为我找到了。
我相信,世界就是这样的。我很爱她。
十六
她像一个圣洁的天使,洁白的羽翼,洁白的衣裙,洁白的肌肤。仿佛在她的世界里,我所见的,只有洁白;我所想的,也只有洁白。我渐发现,我的心里,除了干干净净的白色以外,什么都没有了。偶尔,这干净的白色上会如同有神人御笔临摹一样,临摹出绿色,青色,蓝色……,然后它们会幻化成蓬勃的树,欣欣的草,辽阔的天……,然后在我的心里适时地成长,繁茂或是展开,扩大,又在适时地时候还原成干干净净的白色世界。
我感到幸福极了。不仅是我自己,还有这个世界。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幸福的!
我有过暴戾吗?抱歉,我忘了。我见过吗?抱歉,我不记得了。我经历过什么诡异吗?好像没有吧。我只知道,现在很美好,她很美。我只明白,在微笑之下,一切都会变得美好。而这,就是我所寻找的,也是所有人所需要的。
我在阁楼尽情的想着这一切。我发现我是始终微笑着的。我对这样的场景早已见怪不怪。这是微笑的力量,我明白。
我看着天上的一弧明月。千百万年来,在幽黑的夜里,是她,始终矢志不渝的将已落西山的太阳的光播撒在黑的夜。她是伟大的。我在她的面前面前,始终是渺小的。难怪会是我在这里看着天上的她,就如同于仰望一般。
我就这样的甘于沉溺了,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己的幸福里。我似乎已经找到了一种可以降服万恶的力量。我似乎已经可以确信没有任何囚笼可以关的住这种力量。我只是要这样简简单单的追求我的和她的幸福吗?不,不是这样的。我想化作那一弧明月,光洒人间,也甘为寂寞。
我突然想到了我在原来那木阁里的挣扎,虽然我很幸运的跑了出来,但还是会有很多人受此煎熬的吧。我还像此时一样围笼过花柳栅栏,妄自构造自己的世界。我还去过四方的城里,奇异的监牢,特异的府宅,奇特的婚礼,怪诞的梦境,嗜血的杀狂,以及此时身处阁楼的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想到了她。从始至终的她。她像一个天使,总是莫名其妙的出现。她到底是谁?我认识她吗?每次她的出现,每次与她相遇,我的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我在呼唤她的到来,她就来了。我的心像是归属于她的。她来了,我的心就满足了。她到底是什么?我不记得也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如此诚挚的喜欢她。她第一次出现,我会像见到久别重逢的恋人一样。她身处险境,我心痛如绞。她总是很令我牵肠挂肚。她是什么?她为什么会如此的神通广大?因为她,我逃出了书阁。因为她,我又来到了这里。她是什么?书阁看起来是木头,却似乎是心,是我自己心中的恶疾。我把自己禁锢在一个所谓的自我世界里,难以逃脱。那她是什么?她看起来更像一个圣洁的天使,那她真是吗?那她究竟实际是什么?在这个独属于我的世界里,似乎一切都是我心中的美好意愿。那她呢?她也存在于这个世界里,难道?她也是我心中的美好意愿。她是我心中的美好!是这样?我被心中的恶疾所伤,是她助我逃脱。她被恶疾所伤,我会万分痛苦。善恶相对,善恶相拼。那么,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自己,自己的心在创造着。
我感到异常的崩溃。我摸着阁楼的一切,好证明着一切都是真的,而不仅仅是我的心所创造的虚幻。而确实的它们是真的,这一切似乎是真的存在的。这不是虚幻,而是真的创造。它创造真实的美好,也创造真实的邪恶。
我感到很困惑。我相信,只有她是唯一的答案。我迫不及待的去问她。她眼神闪烁像是早已明白了一切。她说:心中的善恶本是可以相平,一念之间本可以定胜负。善念善胜,恶念恶胜。极其简单。但,世恶难料。
她不再言语,只是眼神变得有一丝的焦虑。
“世恶难料,世恶难料……”这句话在我的心里久久回响着,“世恶……”我想起她身陷重围,难以脱身。难道,那便是世恶,仿佛是一种昭示:人善不压世恶。我又想起来囚牢,那也应该是世恶吧。对,绝对是!
我似乎明白了。只是,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人善压不过这一切。我不信,我会束手无策。
十七
我不是已经找到一种力量了吗?凭借这种力量我创造了这个独属于我的世界,并且至此维系着。这种力量是完全可以压制住邪恶的,不是吗?
但她的表情严肃,甚至透着焦虑。但她没有了一如既往的微笑,但她……
可是我没有过多的注意。我相信一切可以很好。我相信凭借这种力量可以使一切变好。
我沉浸在这样的臆想之中,我也心甘情愿的沉浸在这样的臆想之中。但,咯吱咯吱的声响打断了我的臆想。它先是轻微的响着,生怕吵醒熟睡的婴儿似的。然后,愈放愈大,仿佛是一台播放机,有人故意调高了它的音调似的。我很烦躁,我欲起身寻找这声响的来源处。我很快的发现,这声音正是来源于我所处的阁楼、我骤然想起她,她在哪里?我焦急的大声呼唤她的名字,却忘记她就在我的身后。她一直目视着这一切的发生而保持沉默。我看到她的表情是如此的复杂。浓妆的忧愁里又透着淡抹的释然。我拉起她的手,我想尽快的离开这木楼。这木楼似乎快要坍塌了吧。咯吱咯吱的声音如音符一般从它的全身各处涌跃而出组成一首大型的交响乐回响在阁楼之中,猛烈的冲击着我的耳朵。我收拾起我的书稿,拽着她的手直冲向门。我发现我身后的她有些呆滞。我没有过多的在意,只是一个劲的妄想冲出这阁楼。但我发现我错了。我打不开门。无论我是如何的用力,它终究是纹丝不动。我有点焦急。我看到窗户,我试图打开窗户,但我发现它也如同于门一般。我骤然失望至极。但我不能就此放弃。我还有身后的她,我很爱她。我还有我的未来,我很爱她。我还有我的书稿,我很爱她。左思右想之际,我发现我束手无策了。那种奇异的巨大力量呢?她也似乎坐以待毙了。不,不,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我不敢相信,但这就是事实。
我不甘于坐以待毙。我要她活下去,活下去。我不顾一切抡起椅子,径直砸向窗户,它还是保持原样,椅子却已支离破碎。我愤愤的扔掉手中的残椅,用自己的身体硬撞向窗户,我被弹飞,重重的摔倒在地上,而它还是保持原样。她赶紧跑过来扶起我。我看到她已变得那么的平静,竟然没有了丝毫的焦虑与惶恐。她似乎看出来我心中的所想,不,是确实知道我心中的所想。因为她就是我的心啊。她看着我,欲说还休,最后只是重重的摇了摇头。我不相信是这样的结果。我一向是一个偏执的人。我挣开她的扶持又一次冲向阁楼,再一次的以失败告终。我倒在地上,我突然想起我当初的也是古色古香的木楼,它也是这样,它也是这样。我爬起来,我看向平静的站在一旁的她,她还是颜容似旧。
我走到她的身旁,将她一把揽入怀中。我很出奇的在她的耳旁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她还是沉默着,却把头埋得更深。我明显地感觉到她全身的颤栗。她渐开始抽噎。我骤然感到一股铭心彻骨的痛。我的脑海里不断回放着有关她的一切记忆。我始终是无能为力的。无论是当初她的消失还是她身陷重围,我始终只是一个漠不相关的旁观者,爱莫能助的欣赏着她的悲欢离合,甚至会在欣赏之中还充斥着对她的误解,谩骂,诋毁。我是多么的愚蠢,我是多么的弱小,我是多么的荒唐可笑。
我又想起我当初的木楼:只有舍命方能创造奇迹。我应该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我应该为她奉献一回,我应该让心中的美好与世长存。我轻推开我怀里的她,我像一个急速行驶的硬邦邦的火车头,狠狠的撞向窗户。在接触的刹那间,我感到我的身体开始扭曲,骨头折断,经脉错乱,肉体畸形。但我享受这种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感觉。我看到在生与死的交界处站立着一块石碑,冷冰冰的碑面上一面是大写的生字,一面是大写的死字。而我却一脸欣喜的踱步在界碑的左右,仿佛是故意的挑逗。我重重的摔落在地上。我听见她撕心裂肺的哀嚎。她跑过来,用手不停地轻触我的脸。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她还是抽泣着,眼泪簌簌的滴落到我的脸上,或是渗入我的眼睛里,或是流落进我的嘴里,或是浸入我的衣裳。我挣扎的睁开眼,我看到她,梨花带雨的面容。我缓缓的移动目光,看向窗户。它还是保持原貌。我油然而生一种彻骨的失望。我艰难的笑了。我除了笑对这一切,我还能干什么?面对着异常坚固的仿佛是有生命的木楼我还能干什么?不,它就是一个生命体。它在不断的成长。在不断的力量积聚中它变得越来越强大,越来越坚不可摧。而那种所谓的巨大力量,在她的面前果然是不堪一击的。
我暂不管这些。我看向她。我不知道我该怎样面对她,但我必须面对她。她还是落着眼泪,手不停地在我的脸上乱摸着。我移动手臂,我想去抹掉她脸上的泪花。我不希望也不忍心她这样的哭泣。钻骨的疼痛瞬间涌上心头,但我的手臂却无法动弹。她好像看出了我的意图,轻捧起我的手,触向她的脸庞。我用污浊的手,触摸她依旧娇美的面容;我用残破的手,擦拭她脸上的泪痕。我用孤僻的心,感受她不变的善良。我用凋敝的心,感受她永久的纯洁。我甘用我的生命,结束她的苦难。我誓用我的残躯,给予她一片天空。我不伟大,我向来渺小。我只爱她。
我突然笑了,我知道我现在的笑容必是十分的扭曲恐怖,但我顾忌不了这些。我想,她是不会在意的。在这天下间,只要她不在意,一切就很美好。
我转过头,面朝楼顶,如释重负般的长吁一口气,微笑的看着楼顶,等待最后的时光。
我仿佛忽略了周边的一切。我甚至听不见她的抽泣,我甚至忘却了不停地咯吱声。好安静,这个世界好安静。我喜欢这样的安静。
我看到楼顶开始坍陷,它如同于一坨从天而降的废墟,不,它就是一坨废墟。妄图埋葬我,埋葬她。妄图造就我,造就她,造就我和她的坟墓。
我可笑的看着它的下降。它这么急于结束我的生命,结束我和她的生命。它是多么的胆怯,我们是多么的强大。它只配做我的坟墓罢了,对,只配做我的坟墓。它还不配做她的坟墓。它不配。
我用最后的气力一跃而起,她淬不及防的被我压在身躯之下。我听见它不甘心的哀嚎!我可笑的享受着这份属于它的悲哀。我感觉我就像一个屠夫,看它像待宰的猎物。我像一个杀手,手刃它的妄想。我高傲的宣布它只是我的坟墓,任何的肮脏都不容许侵犯她的纯洁。我狂妄的大笑,我大声的呐喊:它只配做我的坟墓,也只能做我的坟墓。
我想到它们也曾怕过我,不是吗?我像一个禽兽,狂野成性,杀的它们片甲不留。我喜欢那样,我是喜欢那样的感觉的。我喜欢那样。
我瞟到了书稿,她已然残缺不堪,沾满了血迹。但我没有一丁点的心痛。我只有释重的感觉。这才是它们的真正的宿命。
我用最后的一丝目光看向我身下的她。她很美丽,她还是那么的美丽。
我想,我可以走了。
至少,她还活着,她还会活着。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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