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爸爸

    我的儿子有第二个爸爸。

    这是他的美术作业上呈现给我的，那张纸上画了三个小人，中间的是我的儿子，左边的人跟我有几分相似，头顶的文字注释着：爸爸。奇怪的是右边的人也拉着我儿子的手，神色与左边的我也有几分貌似，只是眼睛的位置是两个黑洞洞，肢体动作也不太协调，他的头顶同样写着：爸爸。

    身旁的儿子对着面前柜台里的赛车玩具直愣神，马上就要到他的生日了，但是他知道这份最想要的生日礼物我不可能送给他了。他的眼神有些黯淡了，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丸吃掉。我和儿子的关系并不融洽，日常的生活就是我在家里做饭，他抱着糖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不主动挑起话题他也不会和我说话。

    赛车玩具柜台前，我拿着他的美术作业问他：“儿子，你的这幅画里的三个人都是谁呀？”

    “中间的小个子是我，左边的是我爸爸。”

    “那右边的人呢？”

    “也是我爸爸呀。”

    我有些糊涂，但还是继续问。

    “爸爸我不是就在你面前吗？”

    “我知道呀，但是家里的爸爸在等我呢。”

    “可是爸爸怎么在家里没有见过他呢？”

    “爸爸昨晚去我房间给我讲故事了，还教我画画，给我买了糖吃，我可开心了！”

    我背后一阵发寒，我从来没有对儿子如此亲近。心里不由得想着，难道是有人伪装成了我，躲进了我家房子里？他要做什么？他的目的是我？还是我的儿子？

    我不敢再想了，扭头带着儿子坐上汽车，在车里打了电话报警，在我家里的那个凶手没有被逮住之前，我准备带儿子出去旅游避一避。

    此时。

    在不远的我家小区对面楼顶，一个穿着黑色长大衣的男人放下了望远镜。另一只手中握着一个酒杯，杯中的液体如血液般猩红。他的身旁是一个越野色调的机器人，刚刚把手中黑漆漆的洞口放下。

    “雇主，目标转头了，任务失败，建议您重新调整方案。”

    黑色长大衣的男人冷哼一声，将手中的红酒猛地泼到了身旁机器人的头顶。生冷的液体从缝隙处流入机器人的体内，面前的显示屏开始胡乱跳动。不一会，机器人便短路半跪在地上。男人用皮鞋踹倒机器人，鞋底狠狠的摩擦着脚底的金属废片，从大衣的内侧拿出了电话。

    “一个机器人，还敢给我提意见？喂，同型号的杀手机器人，明天再给我送一个过来，要一个不会顶嘴的。”

    公路上。

    儿子被窗外的风景吸引住了目光，我也不用担心和儿子沟通的问题。似乎只有在这种场合下，我们之间的关系才像一对正常的父子。

    我想聊一些他可能感兴趣的话题来增进感情，可是在我的记忆里，我好像真的从没有去了解过儿子喜欢什么。

    我害怕我们之间变得更淡漠，也许是这个突然出现的“爸爸”让我感到了危机：一个陌生人都能让我的儿子如此开心，我这个父亲还真是不称职。想到这里，我决定路途中不住旅馆，就在车里过夜。我认为车里狭窄的距离，同样可以拉进我们父子的距离。

    天又亮了。

    我停在了一个服务区里，去上洗手间，车里的儿子揉了揉眼醒过来，抱着糖罐拉开了车门，迷迷糊糊走了几步。

    一个穿着黑色长大衣的男人走了过来，儿子看起来和他很熟悉。

    “你看见我爸爸了吗？”

    “他啊，他在那个巷子里和你玩捉迷藏呢，他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所以要陪你玩游戏。”

    儿子双眼放光，便朝着那条巷子里走去。

    我从厕所里出来，发现车上的儿子不见了踪影，顿感不妙。发了疯似的到处寻找，逢人便问，你们看见我的儿子了吗？

  好在终于在一条巷子里，我找到了我的儿子。他正微笑着，放下手中的糖罐，拉开了一个垃圾桶的盖子。

    “儿子，你怎么一个人跑这里来了？我很担心你知不知道？”

    “我在和爸爸玩捉迷藏呢！可好玩了。”

    我看着眼前儿子认真的模样，心里不免有了新的念头。似乎是为了验证我的想法，兜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先生您好，我们是警察局的，经过我们的搜查和监控，您的房子里没有第三个人的居住痕迹。”

    我按下了挂断键，心里松了口气，然后又提了上来。我意识到，我的儿子，好像有点精神方面的问题。难道是因为我作为父亲没有给予他陪伴吗？我后悔了，我愧对我的儿子。要是我再多爱他一点就好了。

    我想低头抱住儿子，贴着耳朵告诉他我认识到错了。可是儿子却从我的臂下穿过，径直跑到了一个陌生的穿着黑色长大衣的男人身边。他身旁有一个同样是黑色色调的机器人，手中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已经对准了我。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你对我儿子做了什么？”

    “你的儿子？你一个机器人有什么资格让人类当你的儿子？”

    我呆住了，机器人？谁是机器人？他身边那个吗？可是那和我，和我的儿子有什么关系？

    这时，男人身旁的机器人开了枪，我往旁边躲开，子弹擦着我的脸颊飞了出去。我拿手一摸，却没有血。我心中闪过疑惑的念头，受伤了会流血，这不是每个人类都有的常识吗？我又仔细摸了摸，受伤的地方没有的皮肤的包裹，手感有些奇怪，更像是一块有温度的铁疙瘩。那个男人又说话了。

    “真搞不懂那些人类是怎么想的。我们是人类，而机器只不过是人类发明的一个产品而已，为什么会想着让一个低微机器人来替代人类呢？”

    我感觉我的世界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难道我才是儿子的替代爸爸吗？

    儿子似乎听到了某些关键词，双眼开始涣散，嘴里有口水流出，双手不停的颤抖着，从怀里抱着的糖罐里一把又一把的掏出糖丸吃下，嘴里嚼得嘎嘣响。

    “孩子，到你做出决定的时候了，是继续吃糖为了你的机器人爸爸，还是接受你的爸爸已经去世了的事实。”

    儿子听到黑色长大衣男人的话，低头不语，只是手中吃糖的动作开始减缓。

    男人嘴角微勾。看来，答案已经明显。

    机器人开始疯狂向我射出子弹，我的脸上，腿上，肚子上，胳膊上的皮肤都开始被打掉，露出了里面的机械组织结构，随着子弹的不断撞击，那些金属也似乎有了破裂的趋势。但我始终没有转过身去用后背抵挡伤害。

    机器人手中的洞口停了下来，一阵机械运动的声音响起，手中的武器开始变形，似乎酝酿着最后的杀招。

    趁着这个时间，我用最后仅剩的力气从我的后背衣服里抽出了一个盒子，将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是柜台里那个赛车玩具。

    “儿子，对不起，我可能真的不是你的爸爸，但是最后我还是要说，爸爸祝你生日快乐……”

    杀手机器人的手中一团激光已然成型。我低下了头，再也没有了抬起头的力量。耷拉着只剩下一边的左眼皮，准备迎接我的命运。

    咻~激光迸发。

    经过机器人精密计算弹道的激光，足以击穿钢板的激光，却不偏不倚的打到了我身旁的垃圾桶上。

    “我的系统设定，不允许我攻击人类。”

    而我的怀里，扑进了一个弱小的身影，最爱的糖罐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我的通讯频道接收到了我这辈子最想听到的声音。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