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把嘴里的包谷面饼子化开,嚼着满嘴的东西含糊不清地问奶奶:“这个甜甜的很好吃啊,为什么奶奶不爱吃呢?爸爸妈妈也不爱吃。”
包谷面饼子奶奶笑了,她说:“傻孩子,我们那时候吃的和你吃的可不一样,那时候的包谷面粗,人又穷,没有像现在这样加白面和那么多油嘞,那时候的饼子吃起来可扎嗓子喽。“
包谷面饼子,有的地方称它为玉米面饼子,奶奶那个时期的包谷面饼子是以包谷磨成粗面粉,用开水和面,放酵头发酵,盖布饧面,若在夏天等待一小时即足,冬天则可能置于热炕上一天都不能成功。后锅内抹花生油,油热后放入小块捏成圆形的包谷面团,煎至底面金黄,翻面,煎至两面均金黄变硬,即可食用。上世纪贫穷饥荒的人们,有很多是把它做一日三餐来吃的,甚至有的时候能有一个包谷面饼子吃都是一种奢侈。
那是上世纪70年代的村庄,有一户人家,女主人是远近文明的巧手,干活利落,绣花制衣样样不差,尤其有一把做饼子的好手艺,她做的包谷面饼子酥而有嚼劲,外酥内软,香气四溢。她的男人是个酒鬼,喝酒就发疯,发疯就打自己的发妻,大队上的活计都是得过且过,终于有一天,喝了很多酒的他走出了村庄,走出了县,再也没有回来。
包谷面饼子他走了,留下女主人和四岁的儿子在家。人少了,生活还是要继续,公社开始了大锅饭的日子,家里仅有的盆盆罐罐不是被收走就是被砸了,女主人再也不能自己做包谷面饼子给孩子吃了,公社的饼子不常能吃到,而且口感不是那么酥,不那么有嚼劲,粗糙的包谷面颗粒会扎嗓子,也没有她做的那么香气四溢,但是孩子还是吃的很香,他喜欢那甜甜的味道。她每天没日没夜地买力干活,孩子白天会被接到集体幼儿园,晚上就被送回家锁在家里等待母亲归来,那时候的孩子养的不似现在这般用心,似乎就是漫不经心照顾着,随随便便就长大了。
那一天,女主人走之前给孩子的衣服前兜里塞了一块包谷面饼子,那是之前一天的晚饭里省出来的,孩子笑的单纯而快乐,母亲看着他,掉了一滴泪,又是一整天都见不到了。
晚上孩子依然被送回家锁在了小屋里,屋子里有一个小窗、一个小门、一个爷爷去世以前用砍的树枝做的木凳、还有光秃秃的只铺了半张破席子的炕。七月的天总是变化莫测,不一会儿,电光突然闪过窗子,接着一声震耳的雷,雨就泼了下来。母亲正在场上铺遮雨布,心里突然紧了一下,孩子怕雷,等铺完了一定要赶紧赶回去。另一边的孩子害怕雷声,想出门去找母亲,他哭着砸门,但是只有铁锁的声音回应他,他慢慢把木凳挪到窗子下面,站在上面敲窗子,砸破了窗子上过年时糊上去的白纸,然后竟弄掉了窗子中间的一根木头撑,他垫着脚爬出了窗子,跑向记忆中母亲的方向。下过雨的山背就像鳝鱼皮,孩子在雨里跑着,闪电一闪一闪照着他的路,一声闷雷响过,漫长的黑暗过去,再一次的闪电划破天空,山坡上没有了孩子的身影。
第二天下午,牧羊人在山谷里发出喊叫。
母亲面色苍白却没有一滴泪,她帮孩子整理衣服看见孩子的手紧紧捂在口袋上,她从口袋里掏出半块碎的不成形的包谷面饼子。
后来的后来,人们的条件好了,包谷面饼子都是要添了细发的白面和白糖做,用的包谷面也是细细筛过几遍的面,也很少有人把饼子和着泪咽下去了,这些关于包谷面饼子的故事,就藏在老一辈人记忆里,慢慢的,慢慢的,在岁月流逝中那些泪水都被忘却,在时代的发展和日子的变化中,那些伤都被治愈。然后,我们就失去那样的包谷面饼子,我们也不想再得到那样的包谷面饼子。
包谷面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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