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网首页人物自由人 的 阅读笔记砍柴书院
沉樱—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空中飞扬

沉樱—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空中飞扬

作者: 黎庶女士 | 来源:发表于2018-12-02 09:55 被阅读99次
    沉樱—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空中飞扬

    梦回民国,最惹人迷恋的,莫过于一群女作家:她们生如夏花,淡雅婉丽,却比烟花寂寞;她们温润如玉,爱恨倾城,却难免幽闺自怜。她们风华绝代,芳心悠悠,却一路颠沛流离。她们都是那个时代的反叛者,家庭婚姻大都没有圆满,痛苦的人生经历和挣扎的内心用文字娓娓道来,让我们更加了解一个悲欢离合的时代。

    沉樱,原名陈樱,因为特别喜欢鲁迅和周作人翻译的日本文学,后来取笔名“沉樱”,沉樱的小说多着笔于爱情婚姻,著有《欲》《喜筵之后》等,翻译作品《一个陌生女子的来信》。她的作品已经能理性思考狂热爱情下的婚姻危机。在作品的艺术性与思想性上,沉樱在现代女作家中有承上启下的地位——丁玲之后、张爱玲之前。她是一位被遗忘的民国女作家,她之所以被遗忘,是因为她1948年就去了台湾,国内的人很少读到她的作品。

    一、樱花一般沉落水中,但绝不陷于泥淖

    17岁的沉樱就读于上海大学中文系,并开始发表作品。马彦祥被称为复旦第一帅,1926年,在复旦校庆20周年上,马彦祥在田汉的《咖啡店的一夜》担任主演。当时“复旦剧社”并无女学生,经常男扮女妆。由于洪深深恶这种男扮女妆的“反串”,便要从上海大学物色一位女生,实行男女同演。由于美丽的外表,以及优秀的演技,又会讲普通话,沉樱被选中担任女主演,《咖啡店的一夜》一经演出,深受观众喜爱,获得出乎意料的成功。马彦祥与沉樱在表演中也是合作默契,后来两人合作拍了几部戏,两人也假戏真做双双坠入爱河。不久,复旦招沉樱,也就是复旦的第一个女学生来复旦就读。沉樱和马彦祥有了更多的接触时间,两人在复旦大学相知又相爱。1928年冬,马彦祥提前半年完成学业,沉樱便与马彦祥举行了新式婚礼,双方家长都不在场,由洪深主持婚礼,就这样她们结婚了。从此沉樱开始了与马彦祥(1907-4-16——1988-4-14)的“戏剧夫妻”生活。

    马彦祥的家世背景也相当显赫,他的爸爸是马衡,担任北大教授,同时是当时的故宫院长。可以说马彦祥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结婚之后不久,成樱怀孕了,而马彦祥要去各地演戏,于是把怀孕的沉樱送到了北京的家里,常年不在沉樱身边,两人聚少离多。1930年6月,因为揭露“东陵盗宝案”,沉樱的公公马衡被迫出走,家里只留下了沉樱和婆婆相依生活。沉樱当时很喜欢参加社会活动,也有很多朋友,每天忙的早出晚归,婆婆就对她表示不满,更为雪上加霜的是马彦祥在外地演出,又看上了年轻的白杨,这件事情被沉樱知道了,沉樱对马彦祥失望透顶,和马彦祥的恋爱是她的初恋,但是她只是伤心,并没有哭闹挽留这段已经变了味的感情,她带着孩子,毅然决然的离开了马彦祥,后来晚年的马彦祥曾经多次要求见沉樱,沉樱都严词拒绝,马彦祥通过他和沉樱的女儿马伦送给沉樱两幅扇面,沉樱也拒收了。

    年少不经事,一段初恋就这样草草收场,即便收场是这么的猝不及防,但是决不丢了自尊。

    二、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

    沉樱—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空中飞扬

    和马彦祥离婚半年后,沉樱遇到了梁宗岱,梁宗岱也是一个奇人。

    他有两奇,第一奇,他跑到欧洲去留学,兜兜转转了7年,却并没有拿一个学位。而他不拿学位,并不是因为他读的是什么野鸡大学,或者学的太差,拿不了学位,而是因为他的好朋友、法国象征派诗人、法兰西学院院士保罗·瓦雷里对他说,不要为虚名所累,踏踏实实研究某一方面比什么都强,学位那些只是虚名而已,没有实实在在的意思。

    梁宗岱18岁时就崇拜罗曼·罗兰,当时许多留学生都给罗曼·罗兰写信,但只有梁宗岱获得了许多回信,可见罗曼·罗兰很欣赏他。1931年,罗曼·罗兰遭遇丧父,谢绝见客,但梁宗岱来访,他却很欢迎,可见对梁宗岱有多看重。罗曼·罗兰喜欢梁宗岱的翻译,“你翻译的陶潜诗使我神往,不独由于你底稀有的法文知识,并且由于这些歌的清纯动人的美。它们底声调对于一个法国人是多么熟悉!”

    第二奇是,梁宗岱不是一个温良谦让的读书人,要是谁不同意他的观点,他就和人辩论,他谁的面子也不给,根据萧乾回忆,林徽因有一次批评梁宗岱翻译的瓦雷里《水仙辞》不好,梁宗岱一听立刻“抬起杠来”。李健吾说,只要酒席上有谈锋甚健的林徽因,叶公超便沉默寡言,有人打趣叶说,如林不在,就只有叶的声音了,叶公超马上反驳说:不对,还有梁宗岱。

    另外,梁宗岱辩论的方式,不仅仅是靠语言,更多时候,他觉得打架更有效。在欧洲留学时,梁宗岱就经常和不尊重中国人的老外动手;北大英文系的温源宁,在他的《不够知己》里,这样描述梁宗岱:

    宗岱喜好辩论。对于他,辩论简直是练武术,手、腿、头、眼、身一起参加……老是打一场架才算完。

    1931年,28岁的梁宗岱来到北京,担任北京大学法文系主任兼教授,同时在清华大学授课。沉樱便和梁宗岱相识了。沉樱当时被梁宗岱的才华吸引,梁宗岱也被沉樱的才华所吸引,梁宗岱对沉樱发起了追求,当时沉樱告诉梁宗岱自己离过婚,梁宗岱告诉沉樱,自己从前有一个家里人为他娶了太太何瑞琼,但那是包办婚姻,他根本不喜欢她,所以一直未回家。为了和何瑞琼离婚,并对她进行补偿,梁宗岱送她去读书,学费都是梁宗岱出,后来何瑞琼结婚生子了,梁宗岱也在北京大学做了系主任,何瑞琼知道后,跑到北京来,找梁宗岱大闹,并索要2000块钱抚养费,梁宗岱觉得她太不可理喻了,已经结婚了,早就和自己没关系了,还跑来问自己要抚养费,就没给,没想到何瑞琼把梁宗岱告上了法庭,因为这场官司,梁宗岱身败名裂,丢掉了北京大学的工作,对于这一切,沉樱毫不在意,他们携手前往日本,在这之后,从天津到重庆,他们一直不离不弃,携手而行。

    在重庆,梁宗岱和沉樱过的很幸福,当时梁宗岱给沉樱写诗回忆他们的相识:

    我不能忘记那一天

    我们互相认识了

    伊低头赧然微笑地走过

    我也低头赧然微笑地走过

    而这种幸福,一直持续到1941年。梁宗岱回广西百色料理父亲的后事,看了一次粤剧《午夜盗香妃》,甘少苏与梁宗岱相遇,便在百色的铜雀台戏班,甘少苏的歌声让梁宗岱大为意外,在此之前他还是被强行拉来听戏的,他压根不相信这小地方有什么好演出。回去后兴奋之余提笔写下一首七绝:

    妙语清音句句圆,谁言粤剧不堪传?歌喉若把灵禽比,半是黄鹂半杜鹃。

    第二晚梁宗岱又去,这晚演的是一出苦情戏,甘少苏的表演更加出色,在别人的戏里流自己的泪,这一夜梁宗岱又写了一首七绝:

    商音怨乱最传神,戏越苦时情越真。唱到红罗凄绝处,苏娘错认是前身。

    后来梁宗岱主动到后台找甘少苏,邀请她聊天。甘少苏依约而往,甘少苏向梁宗岱讲述了自己的身世,梁宗岱当时听得眼眶里蓄满泪水,偶尔摘下眼镜来擦一擦,一直沉默不语。

    他与甘少苏认识的这一年,他与沉樱结婚已经7年,也许到了所谓的七年之痒。他当时是复旦大学外国文学系名教授兼主任,著名学者。可以想象到甘少苏一个戏子能得到梁宗岱的关心会有多么受宠若惊,又可以想象甘少苏会多么珍惜这份情谊。她偷偷地去拜观音求签,竟求得一个好签,说她的好姻缘到了。这条上签给了这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极大的力量,她正式向钟树辉提出离婚。钟树辉不肯离婚,她说她愿借钱给钟树辉做生意,首先借了四千,被钟赌光。钟又说,如果再付三万,则可了断关系。梁宗岱又拿出三万,还说:“三万如果能买下你的独立自由,也值得。这个数额,在当时可购黄金十两。”

    除了倾囊相助,梁宗岱还亲自跑去跟钟树辉交涉,结果被十几个流氓毒打,幸亏梁宗岱自幼习拳,稍能抵挡,加之甘少苏的妹妹冲出去报警,这才免于毒手。自古英雄爱救美,但梁宗岱闹出的动静太大了,再加之他的教授身份,成为百色地区最大的娱乐新闻,《广西日报》的大字标题是:梁宗岱教授为一个女伶大演全武行。

    事至如此,梁宗岱其实还是没想到要与甘少苏真正恋爱、结合。一个天真热情的人往往是感情先行,漫无目的的,事件的结果往往不在他的设计之中。在甘少苏自己的回忆手稿中,她复述自己当时是这样向梁宗岱剖明心迹的:“弄到今天,社会上传得不堪入耳……我的意思是将错就错,我亦不想再过舞台生活,请你为人为到底,送佛送到西……”在甘少苏的手稿中,当时的梁宗岱“进退两难”地说:“本来是全心为了你的艺术前途,谁料今天弄到如此地步,我已有老婆,沉樱一定不容许我的,但是到现在亦只好这样了。”

    梁宗岱出于同情,答应了和甘少苏结婚,并过起了同居生活。而此时,在重庆的沉樱此时带着2个女儿,肚子里还怀着梁宗岱的儿子,听说了这件事之后,她如同五雷轰顶,坚决和梁宗岱分手。

    抗战胜利后,沉樱带着孩子到上海,在复旦大学等处工作,梁宗岱去找沉樱,并打算接她们母子去广州生活,被沉樱拒绝了。

    1949年,沉樱便带着孩子去了台湾,为了养活孩子们,她开始从事翻译——自费印刷的译茨威格的《一个女人的24小时》,居然卖了10多万册,在台湾一举成名。在给朋友们写的信里,她的落款都是“梁陈瑛”。别人偶尔在沉樱面前提起梁宗岱,她总说:“他就是那德行。”

    改革开放之后,在美国的沉樱和梁宗岱开始了通信。他们的信件,充满情意,

    “前两天思清找出你交她的资料去影印,使我又看见那些发黄的几十年前的旧物。时光的留痕那么显明,真使人悚然一惊。现在盛年早已过去,实在不应再继以老年的顽固……

    在这老友无多的晚年,我们总可称为故人的。我常对孩子们说,在夫妻关系上,我们是怨藕,而在文学方面,你却是影响我最深的老师。我们之间有许多事是颠倒有趣的,就象你雄姿英发的年代在巴黎,而我却在这般年纪到美国,做一个大观园里的刘姥姥。不过,人间重晚情,看你来信所说制药的成功和施药的乐趣,再想想自己这几年译书印书的收获,我们都可以说晚景不错了。”

    沉樱还为梁宗岱出诗集,连为“情敌”甘少苏写的诗,都一并收入;她的翻译风格里,有大量梁宗岱的影子;他们的通信里,梁宗岱称她为“樱”,她则呼之为“宗岱”。

    即便如此,可她仍旧不去见他。1982年,她唯一一次回到大陆,见了那么多朋友,赵清阁、阳翰笙、朱光潜、卞之琳、罗念生……她给赵清阁细心地带了一件锦纶背心,一个血压计。赵清阁则安排她在国内待了好几个月,她们有时也会说起广州,那是梁宗岱所在的广州。可是最终,她没有去见他,最好不相见,便不会再相恋。她大约还记得,在重庆听到他和甘少苏结婚的那个五雷轰顶的消息时,她对他说——这辈子都不要再见。

      沉樱就是这样,她不会哭闹挽留一段已经变质的感情,她更不会将就维系一段瑕疵的婚姻,她可以如樱花一般沉落水中,但决不陷于泥淖,她的人生,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空中飞扬。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沉樱—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空中飞扬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bitjcq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