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

垃圾

自沈新园店驱车顺上沈新路，暮色，已到了降临的时刻。准时，唯一的差别在时序的转换中。街衢：喧嚣、杂乱而拥挤，是这座北国之城无法撕掉的标签。

御芳园里明灯初上。宽大敞亮的窗，瓜果梨桃可以一览无余。它挤灭了几家同行，这片儿已形成江湖一统的模式，时而冒头的秦余，也只是不成气候的游勇散兵。

引擎的低鸣弥满在狭仄的空间里，包括我的耳朵。灰尘随处可及：方向盘、仪表、机台、挡位、车镜，还有车窗。一种免费的馈赠，与积垢在脑子里长毛的思想并无二样。我已惯习这种惰怠，它是病毒，先拔动一根神经，消损一个器官，然后浸淫全身。我迷惑，我是否还爱这城。每每念此，浑身不由自主的痉挛。恐惧，包孕着背叛，不仅仅是面前实实在在的、城市囊括的所有，还有那颗悸动过的魂灵。

过洪湖二街时，看了眼油表，四个格。行程得到保障，颓废的心绪似乎有所扭转。根除，想的美。晨昏更替，循环往复。能喘气，就得享受的待遇，管你是张三李四，脱得赤条条，也不宣示自己干干净净。

大白在前晚发来短信，是晚饭后。

在不？屏幕跳出两个字。

我回复，在。

长久没有回音，我以为大白发神经了。可他的习性，他的老谋深算，不至于这样无厘头。我有些忐忑，这种忧虑始于半个月前的传言，由小圈子里的情报电台转播。是小欣的，她要被握有生杀权柄的大白裁掉，从而失去这份干了四年的工作。初听，我不以为然。也许，大白受了他人唆使，但让他做，纵使千般理由，还未到彼此不堪的地步。自信，从八岁到而今，与大白，同乡、同窗、朋友到同事。好像，乡谊在心里一直坚如金石，就是一张大饼，也在脑子里有个轮廓。

不安，在我日渐衰残的身躯里疯长。仅仅是生活的千均沉重，还有人情淡出屌鸟。这个苍白惶惑的世界，一切会脆弱到惨不忍睹，肉会被绞肉机横竖切成一堆零碎。不管相不相信，都会在血淋淋的人性面前一文不值。我不敢想，一想到这一层，我的心像被鞭笞，或是毒虫咬了一口。抽痛，呲牙咧嘴。恐惧，是怕褪去最后一张面皮，将以何处安放早已苍桑巨变的那颗心。

似乎，将要来的终究会来，根本无法遁避。

我点住刹车，红色的信号灯映赤了双眼。地铁站，开发大道地铁站。由于西北方东邮旅社的割剧，车站没有建成第四个出站口。东方讲究和谐对称的美学被硬邦邦阉割了，原因，并非一个包皮手术那么简单。

还没忘记挑这个下班高峰的时间出行，是为了去高明台取一条米其林卡车胎。痴呆，好像于我遥远到眺望星空。多可笑的自欺，它已细细无声地潜入我的人生旅途，就在某个驿站，会热泪盈眶地拥抱我，紧紧的，再也不脱离。抗力，难道炼丹升仙，重返二十岁。东西方、各异的人种殊途同归的乞愿，一样的体裁被不断翻拍。出息，谈不上，竟在一个午后老泪滚落，只因看了泰版的梦回青春。永恒，本与我们无关，却总做他想。

觉得，大白拼出那段文字，是思虑再三。起码是五棒子老雪落肚，凝聚出无所谓的肝胆，只是少了杨坤喉咙里嘶拉出的沙哑荒腔。那时，他头顶上有四盏棚灯——辨明事物，洞见是非，即使白昼也不会歇工。应该是微醺，如果在炎炎夏日的蒸烤中，必当袒胸露乳。然后，白刺拉的毛皮上挂着淋漓的汗珠，好像从身体里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无止无休。男人的阳刚，还杂入一种冲鼻子的味道。有两只苍蝇在周遭缭绕，空姐此行的目的应该不是撩花采蜜。我的介意，只是狗屁。就是端坐对面的女士，也只是司空见惯、不起油花的鄙屑。女人露乳定是风化不容的个人秀，难道男人可以肆意妄为，就为了一点点酒后燥热的凉快。不幸，那天冬至，没亲睹糙汉又一次春光横射。对不起，这超越了我的审美尺度。琢磨话该咋说，的确费脑。不过，没必要担心，大白深谙此中的奥妙，会妥善地用化骨绵掌释解。

短信，是侃儿先看到的。当时，我呆在卫生间，已成了经常光顾的地方——那根时常迸发炎症的肠子，成了久治难愈的沉疴。手机放在玻璃书桌上充电，短促的铃声一响，一切便无遮无掩曝光在孩子眼中。猫是因好奇受害的，侃儿也是由好奇先知了会波及家庭生活的变故。

许是觉着好玩，侃儿的声调竟是上扬的。

“妈妈，你失业了！”

少年还只是活在茧壳里，他又尝过啥愁味。

原文如下：

“明天有空咱俩唠唠，现在实在不好维持了，我寻思让小新找个别的工作，好久以前就想说，始终没好意思。现在实在是工资开不下去了。希望哥们多理解。”

读毕，我又确认了微信上的头像，是大白，没错。

预料之中又在预料之外，我还有些瓷了。

人的本性里都有装逼的因子，总是极力周护自己的怯懦。此时，更需装腔作势，脱洒自如。

“好的，我完全支持你。”

我的回复，虽然间隔了几分钟，我告知了欣。退无可退，就无需再人前示弱了。是骨气，我不这么看，它早已在我尚未凝冻的血液里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