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每个人每天都在用青春，用生命，甚至是血与泪书写着一本故事书。可能这本书的外表不足为奇，但翻开后你才会发现，它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01

2009年2月3日中午，还没顾得上吃饭的我，像只找到猎物的美洲豹一样，飞奔到福建师范大学体育馆。

这是我连续第二天来这里。和昨天一样，大厅像个沸腾的火锅般，挤满了全省各地前来报名的考生。

我穿越人群，快步走到一个写着“深圳大学欢迎您”的报名点前。在转头看了看远处写着“江西师范大学欢迎您”的横幅后，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咬着牙将手颤抖地伸进口袋，掏出两张粘着铅笔灰的100元，交给前方的工作人员。

随后他们递给我一张准考证，上方印有我的证件照，显示考试时间是：2月4日，素描：上午9-12点；色彩：下午2-5点。

走出体育馆大门前，我停下脚步，再次望了一眼江西师范的横幅。又叹了叹气，摇了摇头，之后快步离开了。

在外人看来，学艺术是件很性感的事。但在我看来，学艺术的过程比容嬷嬷用针扎紫薇还虐心。

除了日常大量繁复、枯燥的练习外，艺术生在通往大学的路上还有两道鬼门关：专业课考试和高考。

与其他专业的招生方式不同，艺术院校每年都会根据计划，去往相应省份，组织单独的专业课考试。如果通过了，那么恭喜你，在高考填报填志愿时就有资格选择该校。但是否录取那又另当别论，不仅得看学校的录取规则，还得看你的高考成绩和运气。

而专业课考试一般在每年的2-3月份。在此期间，每天都有好几所学校在考点组织报名和考试。选定学校后，一般考前两天报名，第三天统一考试。而报考的数量是没有上限的，只要你有足够精力，可以一天考一所。

可万一一所都没上呢？可能要来年再战了，而之后对你来说，一直到高考的这段日子很可能会变成垃圾时间。所以为了避免悲剧，尽快通过鬼门关，一般人都会考上5—10所，并根据自身实力荤素搭配，好、中、差院校各考几所。

02

就在今天报名前，我已经连续恶战两天了。感觉全身皮肉就像块布一样，松弛地挂在骨头上，风一吹，就会咯吱作响，散落一地。

大前天的南京艺术学院是第一场，这所明星级院校吸引了4000多考生，可它在福建只招2人。报考前也不知老师从哪得来的消息，说：“南艺很黑，名额早被卖了！”所以仅仅是抱着热身心态去的。

前天的湖南师范大学是第二场，对手虽没有南艺那么多，但也很抢手。和大多数学校一样，它们的考题是艺术生用脚指头都能猜到的：素描，默写男青年45度头像；色彩，默写蓝桌布，上有深色陶罐、白瓷盘、带几个水果。

有了第一场的热身，第二场发挥还算正常，但内心始终有种踩在万米高空钢丝绳上的感觉。毕竟实力摆在那里，虽没有鸡蛋的不堪一击，但也谈不上钻石的坚不可摧。

前面已经考两所一本了，接下来总得考虑考虑后路了吧？不然越往后，连勉强能接受的都没有了。这个想法这两天一直在我脑边萦绕。

考哪所呢？还是去现场看看吧！就这样，昨天一早我就来到了报名点。

逛了一圈后，我发现今天的大多数学校都以“学院”命名，只有2所叫“大学”，分别是“江西师范大学”和“深圳大学”。基于刻板印象，我毫不犹豫将其他学校排除在外。

接下来，就是二选一了，该选谁呢？对于一个连福建省都没出过的愣头青来说，哪里了解什么学校？知道什么好坏？所以对我们来说，报考就像赌博一样，押宝，能中就好。

03

我来到深圳大学报名点前，翻开桌上的招生简章，细细阅读起来。在第一页正上方，一行显赫的红体字第一时间抓住了我的眼球。

“2009年福建省艺术类计划招生14人”。

14！这个数字像针一样，把我的心扎了一下。

没过多久，我发现考生就像看到糖果的蚂蚁一样，一波一波地朝这里涌来。

深圳，是个令人向往的地方，就如同《春天的故事》里唱到的：“神话般地崛起座座城，奇迹般聚起座座金山”。而此时的深大报名点，就像通往深圳的港口一样，挤满了脸上写着“梦想”的淘金者。他们争先恐后，手握带有火药味的报名表，一同争抢14张通往深圳的船票。

望着这些满怀梦想的人，我的心像琴弦一样，突然被撩拨了一下。一只白色的天使从我脑中飞了出来，它煽动着翅膀，停在我左肩上，面带微笑地说：“去深圳吧，多好的机会！”

但就像硬币有两面一样。此时，我听到了两声咳嗽，原来另一只蓝色的天使又从我脑后飞了过来，它来到我右肩，神情严肃地说：“抢船票的人这么多，万一抢不到怎么办？难道你想明年再抢吗？为什么不先去江西师大看看呢？”

嗯，有道理。既然来了，那为什么不去看看呢？蓝天使说服了我。

我侧着身子，费了好大劲才从人群中钻出。之后，我来到对面江西师大的报名点。

显然，这里更适合休息。我坐下来，翻开招生简章，像个老学究一样仔细研读起来。

“欢迎了解一下江西师范大学！”我抬起头，看见一名30来岁，拥有人民教师气质的姐姐对我微笑。

我也下意识地笑了笑，并瞪大眼睛问道：“您好，请问今年你们学校在福建招多少人啊？”

“16人，欢迎报考哦。”

听到“16”这个数字，我的内心瞬间开了朵花，暗自窃喜地答道：“好的！我了解一下。”

一个14，一个16，这两个数字在普通人眼里，可能就像喝了一口14毫升和16毫升的白开水一样，没什么区别。但在存活率只有针孔大小的鬼门关前，它们在我心中却有着天堂和地狱般的差别。

看着宣传册上美丽的校园风景，读着被粗体字加持的数据，听着大姐姐耐心而又真诚的讲解，我频频点头，嘴里单曲循环着：“嗯，嗯，嗯.....”

在低头思索了一阵后，我直起腰来。好，就这么定了！让他们去抢船票，杀个你死我活吧！这次我可输不起了！

“好样的！”蓝天使顺势给我竖了个大拇指。随后我将手伸向口袋。

就在准备掏出钱时，我的手感觉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无法动弹。我低头一看，原来是那只白天使，它摁住了我的手，并用力锤了一下我的胸，咬着牙说：“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而蓝天使也不甘示弱，它一只手抓住我，另一只手指向白天使，大声说道：“去吧，去吧，听它的，听它的，然后使劲后悔吧！”

“就这样放弃了吗？深圳可是个孕育梦想，创造奇迹的地方。”

“梦想和奇迹在哪里都可以创造，当务之急是先搭上一辆车！”

“现在，摸摸你那颗鲜活跳动的心，告诉我你是想去江西还是深圳？”

“江西只是你的起点，不是终点。即使搭错车也不怕，只要下对站就好！”

“不要再犹豫不决了，我不会害你的。”

“照我说的去做，将来你一定会庆幸听了我的话！”

......

04

两只天使激烈地辩论着，而我的脑袋就像个钟摆一样，左右摇晃，一会这边，一会那边，好像都有道理。

随着辩论的激烈程度加剧，语速加快，我的身体像只水银柱不断升高的温度计一样，即将爆表。

就在此时，我的手机铃声滴滴响起。我本能地将手伸向口袋，取出手机一看，是爸爸。

“喂，爸！”

“儿子啊，你在哪呢？”

“我在报名点准备报名呢！”

“哦，今天没考试。你准备报什么学校啊？”

“准备报......”我钝了一下，说：“有两所学校，深圳大学和江西师范大学，还不知要报哪所，保险起见还是想报江西师范。”

“哦？”爸爸抬高音调说：“昨天不是考湖南师范了吗？今天怎么又报师范？当老师有什么出息！”

而此时，我也抬高了音调，以同样的口吻回敬了句：“老师怎么了？难道当老师就没前途？你们这什么思想？”

“和你说你不听，这些没用的专业有什么好念的？”

与此同时，我还隐约听到了电话那头妈妈在旁边念念碎：“是啊，读师范有什么用！”

“好了好了，不和你们说了，就这样！”我迅速按下结束键，挂断电话。

挂断前，我还隐约听见爸爸说了句：“以后不要做我儿子！”

观念就像一堵高高的墙，挡在面前，我们谁都无法逾越。早在几天前，听到我说报湖南师范大学的时候，他们就不开心了，再次听到“师范”二字，他们就像火药桶一样，被瞬间点燃了。

此时，我的心像一团无序的蜘蛛网一样，缠绕在一起，而两只天使的争吵声还在我耳边飘荡。

算了！这样下去没结果，晚上回去再想想吧！反正明天还可以报。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夜晚。回来后，我在房间来回走动，抛了硬币，又抓了阄。从一局定音到三局两胜，再到五局三胜......但无论玩多少盘，都没有结果。想着想着，也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我看了看手机已经九点了。上面有几个未接电话，发现都是爸爸打来的。

八成又是来和我说昨天的事，但看在这么关心我的份上还是回个电话吧。

我拨通了手机。

“喂，儿子，起来啦？”

“嗯，起来了。”

“你昨天报了什么学校？”

“还没报。”

“听爸爸的好不好，不要报师范，当老师没什么前途。”

又说那话，本来就心烦意乱了，我立马抬高音调说：“读师范又不一定要当老师，你们干嘛要管我？”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天天师范师范，不要做我儿子！”

我猛地锤了一下墙壁，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

一边是父母，一边是自我；一边是港口，一边是退路；一边是冲动，一边是理智。

此时的我，有如万蚁噬心，焦虑和痛苦无边蔓延，在黑暗中挣扎着寻找光明，却越陷越深！

突然，我的手机滴滴响了两声，我颤抖地拿起来，看到一条短信。

是爸爸发来的，上面写着：“儿子，听爸妈的好不好？我们也是为你好。”

放下手机，我咽了下口水，心脏砰砰跳，脑袋轰轰响。

沉默一阵后，我看了看表。已经快11点了，下午报名即将结束，时间已经不允许我再思考了。于是，我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也许是被爸爸的“诚意”打动了，也许是不想和他们闹僵，也许是心中还有一丝对深圳的向往，我把这一票投给了深大。

之后，我迅速起身，穿上衣服，像只找到猎物的美洲豹一样，冲向报名点......

报完名后，我试探性地问了问工作人员，明天有多少人考？她冲我望了望，眼神闪烁地说：“3000多，祝你好运！”

05

第二天，我身背画板，手提画箱，穿着那件陪了我一整个冬天，双袖早已被铅笔灰染黑，还溅着几滴水粉颜料的红羽绒服，早早来到考场。

这里是福建师范大学附小，充满儿时记忆的红旗、操场、课桌、黑板散发着一段田园交响曲般的旋律，完全嗅不出一丝大战来临前的气息。

顺着准考证上的编号，我来到了一个学生活动室改造的考场，这里比一般教室要大些，光线也不错。我选了个略靠后排的位置坐了下来，并摆好装备，静静等待开考钟声响起。

在离考试还有10分钟时，两位年轻的女老师提着试卷走了进来。她们娴熟地拆开外封，像数人民币一样数好了考题和试纸，快速传下来。

没过多久，我听见了一段微弱的哗然声，如波浪般层层叠起。

“安静！”监考老师一道泰山压顶般的命令，摁下了声浪。

拿到考题后，我的眼珠都快炸出来了。上面写着：“以“泉”为主题，默写陶罐1个，水杯2个。同时以陶罐和水杯的造型特征为依据，以点、线、面为主要表现手段，表达一幅展现“泉”的意蕴的装饰画。时间：3小时。”

啊？什么鬼？怎么不是画人头像？画静物就算了，还要表现“泉”的主题？而且还有一幅装饰画，什么是装饰画？从没画过。就一张素描纸，难道上面要画两幅吗？怎么安排？时间只有3小时，怎么够？

此时，我听见有考生把监考老师叫到身边，问了同样的问题。但很快就被一句冰冷的“不知道”给打住了。

怎么办？怎么办？我的胸口如发生地鸣般震颤，口中如沙漠干得沙沙作响。

我脑袋一片空白，只能习惯性地用透明胶带把试纸固定在画板上。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待灵感来敲门。

滴答滴答，半天过去了，都没动静，灵感在哪里啊？我看了看表，离开考已经十分钟了，不行不行，我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静物嘛，陶罐、水杯都画过，倒不怕。至于“泉”的主题，摆摆构图，多画点布纹，是不是有水的感觉？但装饰画呢？啊，好头疼！

不管那么多了，先画素描吧，不然来不及了。我赶紧拿起画笔，一边构思，一边创作。

时间像瀑布一样飞流直下，在铅笔急促摩擦画纸的唦唦声中，已经有人起身交卷了。我低头看了看表，还不到一小时，不知他们是出于一股出其不意的自信还是缴械投降的无奈，我伸了个懒腰，继续投入战斗。

每隔一会，我就要看看表，像夸父逐日一样和时间赛跑。也许还有点静物的老本可以吃，在离结束还有一小时前，我顺利完成了素描。

接下来，就是最最头疼的装饰画了。直觉告诉我要画出“像而不像”的感觉。

我闭上眼睛，在大脑中努力搜寻那些“像而不像”的画面。儿时的鬼画符、剪纸、窗花、甲骨文、美术课本上那些看不懂又被称为大师级的作品......如花生米大小的记忆从我眼前掠过。

在抽象画这个巨人面前，我就是个刚出生的婴儿。既然是婴儿，那也没什么好顾虑的，豁出去了，反正今天报名的都是婴儿！

我再次拿起画笔，凭着对泉的模糊记忆，像个初见新奇的孩子般，用简笔画的方式破解着这个超纲又令人绝望的考题。

不久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我发现当我把自己当成婴儿后，手腕就好像被抹了润滑油一样，开始突破陈年的僵硬，越转越快。顺带着铅笔，就像穿上了舞鞋的姑娘，在纸上自由地来来回回，翩翩起舞。

每到一处都留下不假思索的痕迹。

在这令人窒息的一小时，每分钟都是最后100米。我使命狂奔，不敢有任何怠慢。

当结束铃声响起的时候，我就像个冲过终点线的运动员一样，瘫坐在椅子上。我深吸一大口气，双臂自然下垂，十指微微伸展，捏在手中的铅笔“啪”地滚落在地。

看着被铅笔灰占领的，又黑白交替的画面，我有一种考完文综，上面写满密密麻麻文字的感觉。考题再难，时间再紧也得写满，总比空着令人踏实，不是么？

我随即撕下胶布，将试卷递给老师，带着快节奏的呼吸离开考场。

06

早上这场考试要说感觉嘛，还真不好说。毕竟大家都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就像足球比赛被拖入了点球大战，即便是世界杯冠军法国队在面对中国队时，也不敢说胜券在握，还得寄希望于幸运女神的眷顾。

而下午的考试就像一枚震撼弹一样投在了考场，掀起了更大的哗然。

考题：“秋色”。

天呐，是画静物吗？还是要画风景？怎么连一个提示也没有？如果是静物，怎么表现秋色呢？如果是风景，可从来没画过啊！这深大怎么回事？比美院还个性。

一股横跨欧亚大陆的困惑和无奈在考场蔓延。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茫然。

纠结了整整二十分钟后，我才开始动笔。我发现考场上有人画静物，有人画风景。但直觉告诉我，还是风景。因为就凭几个水果，几个盘盘罐罐，我真的想不出和“秋色”有什么关系。

于是，我又打开记忆的开光，在脑海中搜寻与秋相关的素材。

此时，在我贫瘠的文学土壤里，冒出了几句诗词。“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面对着秋，我不禁悲从中来。拨开情感的迷雾，我看到了一座高山，山顶上伫立着一座凉亭，凉亭边有个寂寥的背影，笔直地望着远处金色的麦田。

“这人是谁？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努力地反问自己。

此时，我想起了语文课上老师经常说的某大诗人被贬，于是借景抒情，写下了千古流传的诗句。

他是不是一位这样的诗人？被贬至此，百感交集。虽不得志，但仍不忘其政治理想。既来之，则安之，人民安居乐业，秋收五谷丰登，既是对朝廷最大的忠诚。鞠躬尽瘁，不忘初心，有朝一日，朝廷还能唤我回京，报效祖国......

故事出来了，画面也有了。我赶紧拿起调色盘和画笔，还原刚刚的想象。

当然，想的倒好，但终究还是要靠画面说话，也不知当时的作品表达出了多少。但对于第一次画色彩风景的我来说，恐惧远远大于侥幸。

交卷后，我发现大家明显是黑着脸走出教室的。而在我头上还飘了一朵乌云，倾盆大雨瞬间浇灭了我仅存的侥幸和希望。

我拎着画箱，背着画板，低着头，叹着气，一个人缓缓走出校园，搭乘821路公交车，消失在城市的车水马龙中......

07

在之后的一个月里，我又考了9所学校，其间还专程去武汉考了4所美院。

不久后，各大院校陆续公布了成绩，但结果却令我大失所望。

浙江理工差了2分，西安美院差了5分，湖南师范差了6分，华中师范差了10分......而像南艺，国美这些学校就更不用说了。越差越远，我的心随即也被冲进了冰凉的大海。

如果是篮球比赛的话，那我现在已经8连败了。剩下的对手也只有深圳大学，南京财经大学，还有2所美院了。他们的实力都好强，强到我不敢想象。

真不知道那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每天都如鲠在喉，芒刺在背。用一副颓废的神情和迷离的双眼守着电脑，不断刷新着一所叫“2009年艺考成绩汇总”的网站。

想到高一、高二多少个乌漆嘛黑的夜晚，从画室下课，坐在嘎嘎作响的自行车上，在没有路灯又坑洼不平的道路上独自骑行。路过工厂，还时常被成群结队的看门狗警告和追杀的画面......

想到艺考培训时，多少个面容僵硬，神情恍惚，频繁打着哈欠，却又无法躺下的早晨，下午和晚上......

想到外公多少次见人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兴奋地说：“你看，这是我外孙画的画！”的场景......

想到电话里多少句爸妈问的：“儿子，你在外面累不累？钱还够不够用？”的操心......

我不禁悲从中来。年少的我完全不理解，也容不下什么叫“努力也未必有收获”的结局。

08

3月28日中午，我刷到了深圳大学公布艺考成绩的消息。

看到的那一瞬间，我的心就像被抽了一鞭，猛地跳了一下。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点开网页，进入查询页面，并从抽屉翻出准考证，双手颤抖地输入身份证号、准考证号和验证码，之后回到鼠标，点击“查询”按钮。

在网页跳转的那一瞬间，我的心脏砰砰跳，口水汪汪咽，大脑就像一桶白浆糊一样，所有的期待、侥幸、迷茫、焦虑都搅拌在了一起。

“216、16”，这两个数字第一时间映入我眼帘。

嗯？什么？我像扫描仪一样从左到右仔细地看了一遍。

总分：216，福建省排名：16，成绩：合格。

啊？不是吧？这不是做梦吧？我擦了擦双眼，把眼睛瞪大一倍，又看了一遍。

啊！真的呀！还真不是做梦，居然合格了！那一刻，我像个陀螺一样从凳子上蹦了起来。

8连败后突然赢了一场，还是一个强大的对手，这种感觉有如从冰冷的深渊来到了温暖的云端，一股巨大的幸福感从我的喉咙流进了胃里。

本以为即将步入垃圾时间，但突如其来的惊喜却给我带来了巨大的信心。之后我顺利通过了文化课考试，搭上了这艘通往深圳的轮船。

09

“216、16”，这两个数字，既洋溢着幸运的芬芳，但同时也带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不知当时在另一头，有多少与我一样，有着同样期待的考生，正落寞地站在港口，望着远去的轮船，无奈地挥手告别。

我知道自己从来便是他们中的一员，但不知为什么，这次却幸运地上了船。如果非要有个解释的话，那我能想到的只有“运气”。

其实在当年全国的艺考战场上，与我有着同样命运的还有100万考生。除了美术，还有音乐、舞蹈、表演、播音主持......其惨烈程度不亚于诺曼底登陆。

面对未知，面对选择，我们心中都充满了焦虑、彷徨和无奈，但又不得不去面对。

每每回想起那数人头就像数芝麻粒一样的“集中营”，那没日没夜流水线式的枯燥训练；

回想起那冰雪交加，寒风刺骨的考点外，像糖葫芦一样，一串又一串，怎么排也排不完的长队；

回想起这一路走来，数不清的盒饭、削不完的铅笔、挑不完的颜料、洗不完的调色盘......

心中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和辛酸。

而这所有一切的一切都被折叠，封装进了“艺考”这两个字里。在外人眼中，这可能只是个一闪而过的词，但经历过的人，总能从中掏出一箱又一箱的故事。

想想有时上帝慷慨地给了我们每个人生命，但却又吝啬地藏起了生命的地图。前方一片漆黑，非得要我们自己去探索，去寻找答案，这个过程既痛苦又有趣。

最近去电影院重温了《千与千寻》。记得上次看是8年前，当时还是学生，只觉得画面很美丽，对于其他方面并没有什么感觉。但现在却发现，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千寻，为了生活都不容易。

我们每个人每天都在用青春，用生命，甚至是血与泪书写着一本故事书。可能这本书的外表不足为奇，但翻开后你才会发现，它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最后，用《千与千寻》里最喜欢的那句台词，送给10年前的自己，也送给所有19年参加高考的童鞋们，祝你们考上理想的大学！

番外篇：意外的相遇

2014年11月10日，我像往常一样来到导师办公室上课。课间休息时，我顺手翻开了一本放在办公桌上的《深大美术高考应试指南》。

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书中我居然和5年前的试卷相遇了。虽然上面没有透露姓名，但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就像遇到了一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内心激动又感慨万千，所有的画面再次浮现。

尽管已经过去十年，但直到今天，我依然不敢相信，当时是如何在3小时内把它画完的。如果让我再来一次，我敢肯定地说：“臣妾做不到！”

不知当时被什么附体了，居然歪打正着。不过现在回过头来看，当时虽然不懂装饰画，但绘画中整体、均衡、对比、重复、节奏、韵律等美学原则，在潜意识中还是左右了我对画面的构思和安排。

对了，话说你们看到“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