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江湖十--羞将白发对华簪)
中国文人嘴上说淡泊名利的多,真正淡泊名利的没几个。除了陶渊明那样的,绝大多数是追求不到才说淡泊名利;又或者一边说淡泊名利,一边求仕求进。
因此,投赠诗很多。虽是求名利,但写得好的一样有名篇,能流传千古。比如“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比如“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再比如钱起的“赠阙下裴舍人”:
二月黄鹂飞上林,春城紫禁晓阴阴。
长乐钟声花外尽,龙池柳色雨中深。
阳和不散穷途恨,霄汉常悬捧日心。
献赋十年犹未遇,羞将白发对华簪。
写了诗给上面看,一年两年、三年五年,都十年了也没个结果,这张老脸都不好意思了。其实,求官做很正常,不淡泊名利也不丢人。
所谓“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中国文人要济世、要谋生,只有学而优则仕一条路。
学而优则仕,是为了天下、还是自己,本来就很难分清。初入江湖时,绝大多数人是冲着合二为一的目标去的。
就象学武是为报私仇、还是急国难,其实也不矛盾。
郭靖初次守襄阳,对黄蓉说:咱们既学了武穆遗书中的兵法,又岂能不受岳武穆“尽忠报国”四字之教?
这句话大有来历。中国传统文史哲不分家,所谓学圣人之言,就是学圣人之道。
家国天下,本就一体;济世济己,本就一体。
李鸿章二十一岁进京应试,写下“入都”十首,其中便有“即今馆阁需才日,是我文章报国年”之句。
这种想法,不仅是热衷红尘、蝇营狗苟的人有,那些伟大的诗人如李白、杜甫、白居易都有。
至于岁月流转、人事浮沉后,几人还能坚持初心,那是另一回事,但不能因此而否定当年的初衷。
“江南四友”老大黄钟公自尽前说:我四兄弟身入日月神教,本意是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好好作一番事业。
“江南四友”在书中不是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人物,但他们的想法代表了相当多江湖人的主流态度。
日月教白虎堂主上官云,那是标准的领导层干部,人称“雕侠”。如果他的绰号是入教前闯下来的,以“雕侠”身份还要入教,那是要进入更大平台、有一番作为之意;如果绰号是入教后才有的,那不正说明日月教做的事就是黄钟公口中的“行侠仗义”么?
东方不败也说:我初当教主,那可意气风发了,说甚么文成武德,中兴圣教。
几乎所有人都怕短暂的人生碌碌无为、蹉跎岁月,都怕“白发对华簪”。
没机会一展壮志的人,感叹于“献赋十年犹未遇”;而已居于庙堂的人,也有“三十功名尘与土”之叹,象东方不败一样觉得当年“胡吹法螺”。所有豪情壮志,都会被岁月与人事消磨,建立再多功业,都会觉得羞对华簪。
无论遇与未遇,与华簪比起来,更唏嘘的是看到自己的白发。有一天,所有人都会认识到,华簪易得、黑发难求。用唐诗来说就是: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技。
这也许比“献赋十年犹未遇”更让人叹息。
(微信公号:孔见)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