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个生日礼物得从我五岁的时候说起,虽然是九岁才拿到的。但我一直倔强的认为这期间的有着必然的联系。
五岁父母离婚,我妈后来多次跟我强调,在法庭上,法官问我爸,要不要我,我爸坚决说不要。法官又转过头来问我,你是想跟爸爸还是想跟妈妈,五岁的我告诉法官大人,我想跟着我妈妈。我妈当时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毅然决然把我带在了身边。
那一年,她二十五岁。
离婚后,我妈去上海的某个裁缝厂打工了,我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幼儿园没去读,外婆用粉笔在家里的水泥地上教我加减法还有简单的汉字,后来找了小学校长,直接去读了一年级。
大概是九岁左右,我妈从上海回来了,然后火速和隔壁村的一个石匠结婚了。一辆拖拉机式的横头(家乡土话)车拉走了我妈,那辆车原本是装沙子、泥土或者石子,有时候我也看见它载过结婚的家具,现在它载着我妈走了。我甚至能看见车身上的水泥印迹,车斗里还有没清洗干净的沙子,可是还是载着穿着红色廉价礼服的新娘子走了。
车子发动,“嘟嘟嘟”的声音响起来了,车尾巴冒着黑色的浓烟。我在后面跟着跑,外婆拉着我,不让我去。可是我不听话,我扯开外婆拽着我的手,我忘记我有没有哭了,我只想追着车子跑。
可是外婆一直拉着我的手,前一天,我妈和外婆把我拉到房间里跟我说,明天你不能跟你妈一起去,新婚夜里,你是她带过去的孩子,去了,怕人家说闲话,你九岁了,该懂事了。站在一旁吃喜糖的老太太,嘴里一边嚼着花生,一边说“好啦,要懂事……”鞭炮声还是不够响,再响一点多好。
那天的天好暗啊,没有阳光,没有风,也没有云,那天的鞭炮声一点也不响,那天的糖我没有吃。
三天后我妈回来了,带着新爸爸一起回来了。那是个不苟言笑的瘦高男子,戴着一顶黑帽子,见面就准备塞给我一个红包,我往外婆身后躲,直到我妈说“接下吧”。我才接过红包,转头往房间里跑,确认没人跟进来的时候,我打开了红包,里面放着两张崭新的十块钱,我悻悻的装进兜里,心里骂了几百次小气鬼。
我再度返回客厅的时候,他坐在椅子上和几个亲戚闲聊,我绕过他,往厨房走去。在门口的时候突然听到几个亲戚在讨论那个男人。
“听说,他家里穷,爸妈死的也早,是两个姐姐一把拉扯大的。人挺老实的,就是个癞头……”
我放轻脚步,走了进去。几个正在切菜的阿姨一看是我,连忙跟我外婆说“只希望对这个孩子好一点啊,继父老子哪有那么好当的……”
几个女人大概是话还没完,又转过头跟我说,
“你以后也要懂事点,九岁了,体谅点你妈。她一个人带着你嫁到他们家,已经很不容易了。不然没有你的话,她哪里不能嫁给一个好人家,至于嫁给这样一个没毛的穷光蛋嘛。”
我本来想问问我妈,癞头是什么意思,原来是没头发。我朝几个阿姨点了头,转身就走出了厨房。
从那天以后,我跟着我妈一起搬进了他家。那是一幢低矮的民房,中间是一个客厅,左边的房间是他二哥的,右边是他的,两户人家互通。第一年过年的时候,我妈就跟这个二伯伯大吵了一架,就说都是没分家的错。我妈常跟我说,这个二伯伯不是个好人,他把他老婆打跑了,你以后少跟他说话。
那时候,我年纪小,远远的看见他就躲。在这里住了几天以后,我妈就把我送回了外婆家,因为她怀孕了。
自从她怀孕以后,见面就少了一些。十岁那年生日的时候,我妈买了一桶红烧牛肉面来看我,还带着一个黑色的老鹰风筝。
我的生日是农历三月,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那天下午我就迫不及待拉着村里的小伙伴去田野里放风筝,风筝在天上飞得很高的时候,我突然记起来我妈怀孕了,她会有第二个孩子了。一个恍惚间,风筝被挂在了树枝上,我没去管它,任其他人在背后叫我,我只管一个人往前走。
那是我第一个风筝,在树上挂了很多年。
我一直执拗的认为如果不是那场婚礼,我不会收到这个礼物,也许我第一个礼物还要往后推迟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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