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过饭,权子稍做休息便夹着本子出去巡检了。
巡检,就是就地检查设备运行状态。在电厂一般管“现场”叫“就地”。所以这句话翻译的通俗点就是“巡检,就是现场检查设备运行状态。”因为电厂的很多设备都有两个控制状态,一个是“remote”,一个是“local”,就是“远方控制”和“就地控制”的意思。时间一长,大家都开始使用“就地”这个词。
电厂的巡检不是随意溜达,有规定的线路和时间。通常说来,一个班要求两次巡检,路线一般分汽机侧和锅炉侧两种。如果你在规定的时间没有出现,电子巡检器便会记录下来,同时也意味着当班人员会收到一个考核,这也会成为晋升的阻碍。
权子今天巡检汽机侧,这可不是一个好差事。因为夏天本来气温就高,走在满是高温管道的汽机房,更是一件难受的事。管道内的蒸汽一般能达到540℃上下,所谓的低温管道也在100℃左右。管道外面裹了隔热层,以防烫伤。不过即使加了隔热材料,表面还是能达到45℃上下。在生产现场是不允许穿短袖、短裤的。如被发现,直接下岗。这些全都是血的教训。
汽轮机平台、发电机励磁小室、除氧器、高温加热器……权子一个一个走过去,迅速的在本子上记下温度、压力、水位等诸多参数,并不时用对讲机和集控室盘前人员核对是否一致。
“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要是在锅炉上还能凉快点。”权子拉了拉汗湿的袖子抱怨到。想到出了厂房就能凉快点,权子不由加快了脚步。“就是为了空调,也要赶紧升岗拿主值。就地的活儿真不爽。”每经过一次窗户,权子都觉得自己的这个信念更强烈了一点。
说起巡检和主值的区别,主要就是巡检在现场干活,充当主值在现场的眼和手。主值主要在集控室对上千的参数进行监视,通过远控系统对设备进行调整及启停。巡检的体力消耗比较大,而主值的精力消耗比较大。
权子边巡检边盘算,一个小时后,一身湿透的他终于出于厂房。外面小风习习,让他由衷的感到凉快。基本上出了厂房,这一趟巡检就接近尾声了,剩下的主要巡检目标就是循泵房和升压站了,都是室外建筑。
升压站上方的330KV线路嗡嗡的响着,把电流源源不断的送到远方。目光随着输电线延伸出去,让人觉得具有别样的景致。“拍一组剪影的话,也是充满现代主义感觉的。”权子想着就举起了手机。快门声响过后,权子收起手机,体味着风从身上带走汗水的凉意,感受着完成工作任务的快感,不禁放松下来。还好这个班不太忙,只是日常的维护,再有两小时就该下班了。
权子正要给主值汇报升压站正常,突然觉得一阵眩晕,眩晕中感觉塔杆也摇摆起来。随后对讲机中传来一阵尖锐的叫声,“权子,权子,赶紧检查一下机房,怎么这么大的振动?”“糟了,是不是什么设备爆了?”这个念头在权子脑中闪过,但他还是赶紧向厂房跑去,穿过一大片空地,临到厂房门口,又是一阵眩晕。看着四周弥漫的尘土和摇晃的建筑,权子意识到地震了。“权子,权子,外面什么情况?我们准备打闸了。”“地震了!”权子张了张因紧张而干裂的嘴,用力向对讲机发出警告。他想咽一口唾沫润润喉咙,却发现唾液早已停止了分泌,嘴巴里干枯的像四周的空气。
他望了望不远处的空地,多想听到对讲机让他赶紧撤离的喊话,却没有回音。可能过了一个世纪长吧,权子咬了咬牙,奋然钻进了厂房。管道呼啸着,摇摆着,灯光也跟着舞动,只是在权子看来,灯光舞动的那么妖冶,好像要冲过来融化他一样。“这管道要是砸下来或喷出蒸汽来,估计我就交待了”,正想着,又是一波震动,灰尘四起,头晕目眩,险些摔倒。权子就这样踉跄着爬到了集控室,发现集控室也是乱成一片。几个年轻的小姑娘互相拥抱着,紧张的说不出话。主控盘前的人也不像往常那么镇静,脸色铁青。从他们此起彼伏的操作应答中,权子知道机组振动大,跳闸了。大约半个小时后,房屋彻底平静了,但大家谁也不知道下次余震什么时间到来,或者说方才的几次地震只是大震来临前的小试牛刀。盘车挂上后,把停机后的必备工作做完,值长带领大家走出厂房,途中还经历了一次小震。
大家来到空旷的场地才发现权子的狼狈,而权子此时也才发现肩头及肘部的擦伤。“嘿,方才跑得急,都没注意到。”大家彼此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抚慰着受惊的情绪。唯有值长闲得面色凝重。
“我应该让你们撤离的……“顿了一下,值长继续说道:“尤其是对不住权子,本来他已经安全了,我还让他回来……”值长没有说下去,鞠了一躬转身走开。
时间没有因为人们的悲伤放慢脚步。
5·12汶川地震过去快8年了,权子还是时不时想起那天下午,“如果我是值长……”权子也清楚,现在他已是值长。而地震,或许还会回来。(冯世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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