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有个习惯，吃早餐的时候，爱看本地新闻。
早上一打开电视，一条新闻播报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市昨晚发生了一起恶性凶杀案，两名警察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其中一名警察忽然开枪杀了自己的同事，然后将尸体放进汽车点燃，之后携大量现金，持枪逃跑。公安部门已将该嫌犯列为极度危险人物，先播报通缉令：犯罪嫌疑人伊洛，男，25岁，身高……”
当看着嫌犯的名字和照片的时候，我惊得筷子也掉到了地上。因为通缉令上的极度危险人物伊洛我不仅认识，而且他还是我的好兄弟。
我跟伊洛五年前就认识了，那时候他刚刚在刑侦队上班。我那时候还是一个不太出名的作家，平时爱写点悬疑小说。伊洛慕名来拜访我，我请他吃了一碗拉面，结账的时候他却抢着埋了单。
伊洛留给我的印象是一个极其好爽、热情而又单纯的人，我一直认为他是一位好警察。没想到今天却上了通缉令，成了一名杀人嫌犯，我一时无法接受。
我饭也不吃了，决定拨打伊洛的电话问个究竟。我拨打了伊洛的手机号码以后，里面却传来“关机”的电脑提示音。
我不甘心，几分钟正准备再次拨打伊洛的号码的时候，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我打开门还没有来得及问询，一个人就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我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来人居然是伊洛。我顿时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伊洛却踉踉跄跄地歪沙发上，口中说道：“飞鹰，快给我搞点东西吃，我饿坏了。”
我看到他身上还有血迹和泥污，脸上黑一块白一块，好像才从煤窑里钻出来的一样。我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刚刚看……看新闻了，你……你杀人了，到底怎……怎么回事？”
伊洛对我摆摆手：“先不说这个，你赶紧给我搞点东西吃。”
我慌忙到了厨房里，端出还没吃完的油条包子和豆浆。伊洛立即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我看着眼前的伊洛跟跟之前英姿飒爽的警察形象反差太大，顿时感觉有点陌生起来。
“兄弟。”我在伊洛对面坐下，缓缓说道，“我也不问你的事了，吃了东西你赶紧走，我只当没见过你，我不会去告发你。”
伊洛忽然抬起头，吐出嘴里还咬着半截油条说：“你他妈还是不是我兄弟了？这是当兄弟该说的话吗？”
“我靠，你现在是犯罪嫌疑人，我如果收留你，就犯了包庇罪，我要坐牢的。”我叫道，“我他妈就一个小作家，不像你经历过大风大浪，我过惯了安稳的生活……”
“你他妈说完了没有？”伊洛吞下最后一个包子，指着自己的嘴说，“你知道吗？你给我端来这碗饭，你就已经犯了包庇罪。”
“你大爷的，我这次被你害惨了。”我指着伊洛说，“你他妈到底搭错了哪根神经？那个警察到底怎么你了，你要杀了他？”
“说了你也不懂。”伊洛点燃了一根烟，埋头吸起烟来。
“我靠，我不懂？”我看着伊洛骂了起来，“你他妈是警察，你应该懂啊，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你赶紧去自首吧！”
“我不能自首。”伊洛掐灭了手里没吸完的大半截烟蒂，摇摇头说，“我必须找出幕后的真凶。”
“这么说，你认为自己是被冤枉的了？”我问。
我的话音刚落，就听到楼下传来刺耳的警笛声。
2
伊洛一听到警笛声，立即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拉开门就要往外冲。
“后门，笨蛋！”我一把拉住了他。我的房子是一楼，前后有两个门，正门对着楼道，后门对着一个小花园。
伊洛立即又转身往后门跑。他的身影刚刚消失，门铃就响了。我做了两次深呼吸，调整好紧张的心跳，打开了门。一女三男四个威严的警察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们全都右手托着手枪，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女警官好像是个头头，脸色严肃地说道：“我们的公安局的，有人看见嫌犯伊洛到了你家，他现在在哪里？”
我犹豫了两秒钟，考虑要不要说实话。但四个警察早已没有了耐心，径直闯了进来。我只好照实说道：“他刚从后门跑了。”
四个警察也顾不得跟我招呼，立即端着枪向我家后门冲了过去。我站在原地愣了好长时间，感觉像是做了一个梦。当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走过卧室正准备去关房门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说话：“不好意思，让你受惊了。”
我一转身，立即像见到鬼一样叫了起来：“伊洛，你……你没走？”
“谢谢你实话实说，才骗过了他们。”伊洛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走到卫生间花了几秒钟时间洗了一把脸。出来又对我说：“马上帮我搞一身衣服，我身上衣服太脏了。”
“交到你这样的兄弟，我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我嘟囔了一句，到衣橱里给他找了一件T恤和牛仔裤。
伊洛换好了衣服，对我说道：“快，我们走！”
我恼火地看着他：“走？去哪儿？你他妈是不是想胁迫我做人质？”
伊洛面无表情地答道：“胁迫个鬼呀?我只是想请你帮我办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我不满地喊道，“你他妈害得我已经够惨了，你还要我帮你办事？”
伊洛根本不理会我的叫喊，只顾自己说道：“你做我的司机，开车载我到新区‘鬼城’去一趟。”
“你去哪儿干什么？哪儿只是一片烂尾楼。”
“我要去见一个人。”
“你要我当你的司机，帮你去跟罪犯接头？”我吃惊地看着他，叫喊道，“那我岂不是你的同案犯了？”
“你看我像一个坏人吗？”伊洛忽然直直地盯着问。
“这会儿还他妈真有点像。”我没好气地说，“你现在跟我说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能稀里糊涂跟一个杀人犯混在一起。”
“好吧，我只能给你说个大概。”伊洛点点头说，“我跟一个叫马克的拍档扮做毒品交易商，去跟一伙毒贩接头，一去才发现中了别人的圈套，我的搭档马克被烧死在车内，100万货款也不翼而飞，现在上头怀疑是我谋杀了马克，私吞了货款。”
“那你现在要去见的人是谁？”我问。
“是这次交易的中间人，我要搞清事情的真相，查清幕后操纵人是谁。”伊洛答道。
“这些都是你自己说的，你有证据证明自己清白吗？”
“你他妈猪脑子，我要是有证据，还站在这里跟你废话吗?”
3
要去新区，必须要穿过闹市区。我们的车刚到百货大楼，后面就响起了警笛声。伊洛往车后看了一眼，说道：“一定是你的手机被定位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张警官？”我托着长长的强调，表达着自己的不爽。
“快！拐进前面的小胡同。”伊洛喊道。
我回头看了一眼，两辆警车距离自己已经不到五十米。前面三十米处正好有一个胡同，我将方向盘一打，立即拐了进去。
后面，两辆警车很快就跟了上来。
我加大油门，向前冲去，胡同两边的行人尖叫着躲闪，两个货摊也被我的车撞翻了。又跑了不到百米，前面忽然出现了一排竹架，架上还有两个正在施工的民工。原来这是一家盖楼的，把竹架搭在了路中间，留下的一半道路根本就不够一个车道宽。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停下来，后面忽然响起了枪声，子弹打在我的汽车后引擎盖上，发出乒乒乓乓的响声。
伊洛忽然在我耳边大喊道：“不要停，冲过去。”
我的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手心里全是汗水，我一咬牙，眼睛一闭，踩着油门冲了过去。车后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巨响。我通过后视镜看到竹架上的两个民工并没有摔下来，而是抓住了金属支架，身子悬在了半空。我心里这才送了一口气，少了一些罪恶感。
我们又拐了两个弯，但身后的警车一直没有能甩掉。而且不幸的是前面的胡同也到了头，没有路可走了。我和伊洛只好拉开车门下车。
刚猫着腰躲到车头处，对面的警车上又有警察开起枪来，车身上溅起一阵阵火花。警车开到距离我们五十米处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四个警察，轮番对我开枪。为首的正是那个到我家里抓捕伊洛的女警官。
伊洛忽然从后腰里掏出一把手枪与对方对射起来。
“靠，这回要他妈跟你一起要死在这里了。”我对伊洛绝望地大喊。
“看你那点出息。”伊洛回了一句，表情冷静地左右张望了一番，忽然对我喊道，“把手机扔车里面。”
我愣了一下，还没明白过来，伊洛就从我兜里掏出了我的手机往车里一扔说：“你的手机被定位了，不能再带着。”
说完，他忽然拉着我的手，向一间开着门的民房跑了过去。这家民房里住了一家老少三口，好像正在吃午饭。他们看着我和伊洛闯进来，还有一个拿着手枪，都吓得呆如木鸡。伊洛对三人喝道：“后门在哪里？”
年轻的好像是儿子，胆大一些，指着后院牙齿打着颤道：“在、在、在那！”
伊洛拉着我立即向后院冲了过去。门关着，伊洛一脚踹开门，我们穿过门迅速地向另一条小巷子冲去。我们俩疯狂地奔跑了十几分钟，后面终于没有了警察的影子。
跑到大马路上，伊洛挥手拦了一辆的士。的士载着我们俩向新区方向驶去。
新区“鬼城”是一片烂尾楼区，面积非常之大，人烟稀少。平时除了一些流浪汉光顾之外，几乎见不到什么人。
我和伊洛打着的士来到“鬼城”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我跟着伊洛左拐右拐，走了大约二十分钟，终于在一栋十几层高的烂尾楼前停了下来。
4
大楼里面到处堆着烂砖头和废弃的建筑材料。由于光线不足，里面显得阴森森的。
我们上到大楼的第五层，伊洛才停下来。我们在大厅里站了一会儿，伊洛看看手表自言自语地说：“时间到了，他们也该出来了。”
“你们来早了，兄弟。”忽然从一个顶梁柱的后面走出是一个戴着墨镜的男子，手里惦着一把手枪。我吓了一跳，心里莫名地紧张起来。
“早一点，晚一点都无所谓，我要是真相，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交代。”伊洛冷冷地说。
戴墨镜的男子忽然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机晃了晃说：“这是我的一个兄弟在你们的交易现场偷偷录下的视频，你被出卖了。”
伊洛好像一时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迷惑不解地看着对方道：“你什么意思？”
戴墨镜男子冷冷地道：“你们去早了半个小时，跟你们交易的人根本就没有出现。”
“胡说，我的兄弟马克报的时间，怎么会有错？”伊洛恼怒地问。
“问题就出在这里，你的兄弟马克把时间早报了半个小时，你现在应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吧？”墨镜男子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
“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问题出在我的兄弟马克身上？”伊洛忽然大喊起来，“不可能！马克自己都死了，怎么可能是他出卖了我？”
“你看看手机的视频就明白了。”
墨镜男子说着举起右手，准备将手机扔过来。就在这时候，忽然一声枪响，我和伊洛吓了一跳。再看那墨镜男子，却慢慢地捂着胸口倒了下去。从墨镜男子的身后忽然走出一个穿着风衣的男子，他弯腰捡起了墨镜男子手中的手机。
当那人抬起头时，我听见伊洛像见到鬼一样叫了起来：“马克？你……你不是死了吗？”
原来这个穿风衣的男子就是伊洛的搭档马克。
“我是已经死了，但这个视频让我不得不再次复活过来。”风衣男子缓缓说道，“本来多完美的一个计划，却让这个视频给破坏了，真是可惜！”
“马克，你——”伊洛忽然明白了什么，指着马克道，“原来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你根本就没有被烧死，你先诈死，然后藏起了货款，然后你又跟毒贩交易，打死了对方，最后货、款你一个人全部吞掉了，是不是？”
马克忽然笑了，扬了扬手中的手机道：“如果不是这个视频，谁也不知道我还活着，我以为这个计划天衣无缝，谁知道还是出了篓子。”
伊洛叹口气道：“马克，你我兄弟一场，听我一句劝，自首吧！”
马克一边将手机揣进自己兜里，一边说道：“伊洛，我念你是兄弟，那天才没有杀你，否则你就没机会站在这里了，你今天若阻拦我，可别怪我不念旧情。”
伊洛忽然将手枪对准了马克，冷冷说道：“只要我不死，今天绝对不会让你离开这里。”
5
马克忽然也将枪口对准了伊洛，战斗一触即发。我紧张的要死，但我想此刻双方千万不能开枪，否则这里马上就会出现你死我活的惨烈场面，这可不是我愿意看到的。于是我上前一步，笑道：“两位，都不要紧张，你们曾经是生死与共的兄弟，搞成这个样子多不好啊，依我说，咱们先放下枪，有话慢慢说。”
“你又是谁？”马克看着我冷冷地问道。
“我也是伊洛的兄弟，飞鹰。”我笑道。
“原来你就是飞鹰大作家，听伊洛提起过你，久闻大名。”马克拱手道。
“不敢，不敢，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问马克兄弟，伊洛说亲眼看到你钻进汽车被烧死，但你现在却活生生地站在我们面前，你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没有什么，用了一点障眼法，那车根本就是一辆报废的汽车，我只不过玩了一出金蝉脱壳，从车底下跑掉了而已。”马克淡淡地说。
“那这么说，攻击你的人都是你请来做做样子的？”
“不错！”马克点了点头。
“我还有一点不明白，你又怎么知道伊洛和中间人在这里接头？”
“哈哈哈……”马克忽然笑了，“我只不过在伊洛的手机上装了一个窃听器而已。”
伊洛听了马克的话，吃惊地拿出手机，打开后壳，果然在里面找到一个比纽扣还小的东西，还在一闪一闪地发着红光。
我的好奇心得到满足，正要再劝马克两句的时候，忽然从四周传来几声大喝：
“不许动！”
“不许动！”
“举起手来！”
我环视四周，才发现有十几个特警正从大楼的四周向我们包围过来，十几只冲锋枪的枪口对准了马克。
紧接着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暗处传了过来：“好了，真相已经大白，好戏也该收场了。”
我定睛一看，这女的正是到我家抓捕伊洛的警官头头。
马克见特警和女警官忽然出现，针对的目标只是自己，忽然明白了什么，一下子脸色变得煞白。他举着枪转了一圈，枪口一会儿对准这个，一会儿又对准那个，忽然又如疯癫了一般哈哈大笑起来：“我现在才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你们安排的一个局。”
我看到特警和女警官此刻并没有对伊洛采取措施，也忽然明白了一点什么。果然，伊洛接着马克的话正色说道：“是你马克先设的局，我们才将计就计设了另外一个局。”
马克惨笑道：“好一个局中局！”
那女警官说道：“不错，你主动请缨要要任务的那一刻，我们只是对你有所怀疑，于是我安排伊洛配合你演戏，一开始我们还以为你真的死了，打消了对你的怀疑，但经过对车里尸体的DNA 检测，我们发现尸体并不是你的，便又开始怀疑你，我们知道如果你还活着，一定会关注伊洛的下场，也一定会采取什么措施监听他，于是将计就计，将伊洛变成了通缉犯，上演了一出生死逃亡的大戏，并通过邀约中间人的方式，引诱你上钩。”
“要死就一起死吧！”马克忽然狂笑着解开了上衣，在他的腰间赫然捆着十余根汽水瓶粗的炸弹。
特警们见马克身上的炸弹，都不由得后退了两步。我也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十余颗炸弹要是爆炸了，后果不堪设想，只怕这栋楼都得报废。
“马克，你冷静一点，不要乱来。”女警官劝道。
“马克，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伊洛也劝道。
“来不及了！”马克惨笑一声。忽然拉开了炸弹的导火索。导火索开始嗤嗤地冒起了白烟。女警官大喝一声：“大家快退出去！”
“你快走！”伊洛忽然将我往后退了一把，自己却像马克冲了过去。
伊洛上前抱住了马克，然后托着马克向大楼的窗户边移动过去。两人撕扯着眼看就到了窗户边上。伊洛忽然抱起马克，两人一起向窗户外面摔了下去。
“伊洛！不要！”
“伊洛！”
我和女警官大声叫喊着跑向窗户，还没有跑到窗户跟前，就听到楼下忽然传来一声“轰！”地一声巨响，整过大楼剧烈地震动了一下，一股蘑菇云缓缓升起。
完了，完了，伊洛这次彻底成了烈士了！
我含着热泪跑到窗户边往下看去，希望能看到伊洛完整的尸体。我的头刚伸出去，就听到窗户下面传来一阵熟悉的喘息声：“兄弟，能……能帮个忙拉一把吗？”
我伸头一看，只见伊洛身体悬空，一只手搭在窗户的边框上，身子正在空中荡来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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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伊洛请我吃拉面，我们分了一瓶二锅头。三杯酒下肚之后，我笑道：“你大爷的，在马克案中，我就是你的一颗棋子！我陪你玩命，你就请我喝二锅头啊？”
伊洛笑了：“错，在这个局中局里，我也一颗棋子，一颗过了河永不回头的卒子！”
我擂了他一拳道：“我不管，你小子欠我一瓶五粮液。”
伊洛忽然凑到我脸上，哈着气笑道：“我的哥呀，等我升职了行不？”
我又擂了他一拳笑道：“你大爷的，升职了还得一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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