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豆作乳脂为酥,高烧油烛斟蜜酒"——这是苏东坡对豆腐的咏叹。
我的家乡就是以豆腐闻名,品种繁多,有白干、黑干、香干、臭干、熏干、麻辣干、豆皮、豆丝、腐竹、千张、素鸡……,鲜嫩可口,风味独特,有"荆楚一绝"之美誉。以至于熟悉情况的人听说我是阳新太子人,肃然起敬,说:“太子豆腐,好!”——好像太子只有豆腐一样。至于说古时为宫廷贡品,想必是往自己脸上贴金之举,言之无据,即以明、清为例,等豆腐送到京城,早变了臭豆腐了。但得益于明秀的山水和传统的手工工艺,太子豆腐品质确实一流。拿家乡话说:“看起来是硬的,吃起来是软的;摸起来是结的,煮出来是泡的”。
豆腐点得比较老的,为腐干。点得较嫩的是豆腐脑。豆腐压紧成型,是黑腐干(香干)。压得紧而且更薄的,叫千张。豆浆锅的表面凝结的一层薄皮撩起晾干,叫豆腐油。剩下的白色泛黄的残余就叫豆渣。至于腐竹是什么,真不知道。
小时候,听说客人要来,倒一升黄豆,装进小篮子,外加一毛两分钱,即可换回八大块方方正正的豆腐,每叠两块,四叠,小心回家。豆腐块托于手上,菜刀横切一刀,竖切十字,即成八小块豆腐,油锅煎至两面微黄,加辣椒,即成“煎腐干”,味美,有一定的嚼劲;如仅切十字,即成四小块,较厚实,为“腐干墩”,需加水煮透,盐分不易进入,表皮黄而中间白,口感不同。
豆腐最简单的吃法就是生吃:热豆腐用手掰下一块,直接生吃,如嫌无味,可蘸酱油,有滋有味。我至今仍保留生吃豆腐的习惯,但必须是点的较老的豆腐,且极取决于豆腐的品质。家乡豆腐可以生吃,博罗豆腐可以生吃,咸宁的豆腐,有烟火味,绝对不宜于生吃。其余地方的豆腐,没试过。
冻豆腐,以前曾提过。新鲜老豆腐,点过卤的,竹篮装好,雪夜置于户外,一宿也可,两宿也成,待天放晴,从雪堆里扒出豆腐,即成冻豆腐。煲汤、火锅都行,中间有马蜂窝一样的眼,久煮不烂,极有嚼劲,吃起来妙不可言。
一切嫩的豆腐,我以为都不好吃。印象中家乡豆腐没有所谓的“嫩豆腐、水豆腐”。吃过外地的“水豆腐”,丈母娘会做,一大碟水豆腐,煎的零零碎碎,加葱花,略有苦味,难看兼难吃。“麻婆豆腐”略好,因为有辣味,但最多不过三两口,略试其味而已。
农闲时,豆腐脑不好卖了,即有人挑着两只木桶,来村里叫卖:“卖豆腐脑喽”——孩子们牵着母亲的手,围住,一毛钱一小碗,揭开白色粗纱布,嫩如凝脂的豆腐脑,热气热腾腾,小勺子舀起一碗,加白糖,好吃。如有机会去洪桥,加上油条锅贴,那心情,则近似于过年。
豆渣,用处有二:一是喂猪,猪爱吃;二是做菜,我爱吃。豆腐渣价廉,微酸,须以白菜叶子同炒,偶吃极有风味;也可霉变,味道如何,实无印象。去乡日久,久未尝过白菜炒豆渣,想起还会流口水。好像几年前某饭店尝过一次,非常特别。
千张,武汉时常吃。松滋烤鱼店,22块钱,一条大烤鱼,喷香,下面垫着厚厚一层千张,夹起一根,又细又长,有嚼劲。妻子当年发誓要吃完华中农大的“美食一条街”,结果十分之一都没尝完,我就毕业了,就她这种吃货来讲,自是人生一大遗憾。
炸腐竹,惠东多祝人常吃。腐竹,油炸至焦黄,过年必备,为多祝炸肉之配菜。大块五花肉,裹调了鸡蛋清的面粉,油锅炸熟,放炸腐竹,加黄芽白,过年时每餐吃,家家吃,炸肉也就罢了,炸腐竹香,韧,确实不错。
豆腐油,细腻、绵软,多祝过年时吃的最多。蚝干、虾干、发菜、干香菇加豆腐油煲汤,味极鲜美,弟弟妹妹有次过年来嫂子家探望,对此汤赞不绝口。
黑腐干配香芹,家乡是可以做酒上桌的菜色。黑腐干切丝,本地小芹菜(旱芹,小种)去叶取杆,切段,油锅炒熟,相当不错。但外地有些香干味道不对,有苦味,那就无法可施了。湘菜馆的“攸县香干”好吃,但香干较绵软,不够紧致,少了嚼劲。
有次带孩子去吃川菜,特意点了“白菜豆腐”汤,不放鱼头,仅用白菜叶,豆腐切小块,绿白分明,颜色清丽,虽少了鱼头的鲜味,但也没了鱼头的腥味和生姜的辣味。其实,这和做人道理一样:越简单,越能体现意味和水平。不是说,炒小白菜最能体现一个厨师的水平么?
小时候的东西,都是最好吃的。不知道是豆腐,是时代,还是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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