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一莲生
含羞的日出打在庄稼汉的面上,山谷里时不时的几笔春风吹得陌上的桑叶似垂似落。野荆沾了春潮带雨的喜气,也显出勃勃生机来。
路过的戴帽少年重整起衣冠,胸膛挺立。盖是瞥见一位梳着坠马髻的女郎在一侧采桑。少年瞧得女郎似水的面容,配上袅袅婷婷的身形和飘飘欲仙的裙衫,是个窈窕佳人。挑担壮汉更是刹住木屐的前进,好一阵子唏嘘,至于唏嘘的是佳人不在侧,还是嫌弃糟糠之妻,就不得而知了。
那些个钦慕女子的人,也只远远地引首以望,不敢僭越半分。却只听见弯身插秧的妇人轻声说:“狐狸媚子”。辗转着骂来骂去,却不曾把污名泼在自己好色的夫君头上。
女郎顾着采桑,一概不理褒贬之声。女郎出生富贵之家,名叫秦罗敷。罗敷倒识得几字,衣饰穿戴皆是寻常女子比不得的,在奶娘的督促之下,女工及炊事等都极为熟练,尤爱采桑织布。
前些日子,罗敷许了人家,她日夜织布,筹划着为自己缝制一套嫁衣,为了她心爱的未曾相见的人。坊间说她的良人是一位清正廉明的好官。
正逢桑叶茂盛之际,最适宜采桑养蚕,织染布缎了。这日陌上绿深深,桃蹊柳曲,罗敷预备着采些桑叶,再摘几枝备用,无论新蚕老蚕,尤爱吃清晨过后露水已尽的桑叶,因此她早早地绾了发,提着篮子去城郊采桑。
罗敷时常也会想着自己何以会招致男子的喜爱,也无非应了男人们的喜好罢。天见这人间的女儿个个是顶好的,单是男人们的审美败坏了美人风骨。
炊烟缓缓升起,阳光铺在满满的一筐桑叶上,桑树的荫凉不足以遮住肆虐的烈阳,使人沁了细汗,罗敷打算起身就走了。这时,东边的村野古道上来一群人马,灰扑扑地扬起尘。骑在马上的是一个躬背的中年男子,他先是打量周遭,而后径直往罗敷走来。
初时,那些耕作的人还远远地望,凭着不速之客的到来,渐渐地仗着微妙的胆量走得更近了。
后来,罗敷回忆陌上采桑的桥段的时候,不免垂泪。面黄肌瘦的官老爷骑在马背上,炽热的阳光照得罗敷的眼睛发昏,她望不清官老爷脸上的沟壑,只见像是壮年的马一边摇着尾巴,一边喘着粗气说:“女郎,请抬起你的头。”
罗敷抬起了她的头,对视上男人的注视。
官老爷:“宁可共载不?”
罗敷上前致词:“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况夫君何等清明尊荣,莫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官老爷悻悻离开,农人们看够了戏,也渐渐散去。
一时间罗敷的美德及美貌不胫而走,坊间女子纷纷以罗敷为榜样。罗敷却对自己的成名看得很通透,她还是每天去采桑,为自己的出嫁做准备。
女子中不乏英杰,或诗才出众、或德行拔萃、或貌美倾城。莫不以男子的眼去丈量,况被使君调戏本不是光彩的事,本是寻常等闲之人,奈何受四方追棒?
近郊的烟雨冉冉地在山头招摇,初夏的杜鹃时而落在桑树枝桠上,摁下一点朱砂的啄,又飞回不知深处的广袤森林。女人们围着罗敷的纱裙打转,纷纷效仿她的姿态、言行,叽叽喳喳的清脆的身影就盘旋在弱小的罗敷的四周,密不透风地罩住她的去向。
罗敷已经有好多天没去陌上采桑了,她忙着织布,做出嫁做准备。
后来,新婚之夜,女郎成新妇,新郎官抬起头,醉眼朦胧,一如陌上轻浮的浅笑:“娘子,我们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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