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把沉重的眼皮合上,随时可以清醒,微弱呼吸声,干瘪身躯、缺乏爱抚,手指骨关节突兀着,干裂皮肤瘫在白色的棉絮里,折腾不出半点力气。看着眼前的躯体,她遐想着他和阿桂皮肤的接触,翻身朝另一个方向,从黑暗里撕出一点光来,带着讨好的意味。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在宽敞、银白色静谧的世界,刚探出头来的体味,有些难闻,此刻她第一次安详且裸露着半个灵魂在他身边。她不再拿责备的目光瞧过去,应该堆满笑容,他此刻只属于她一个人,只是她一个人的。
纯白色的静谧挤满她的视野,不夹带着任何感情的注视着他,她勉强吐出一个字又一个字,带着孩子般的绕口,抑郁着掏出来,“睡得好不好?”
他咳嗽了一阵,从床上努力起来,又重重的倒回去,放下骄傲的腔调,“嗯。挺好。”
她能从这张他平庸的脸上察觉忧郁的灵魂,他明明没有睡得特别安稳,后半夜的翻来覆去,不知是不是发觉她的清醒,还是房间的安静让他不适应。明明心不在这里,身体却要不由主的陷在这房间里,多可笑,苦恼。
他身体越来越不能由着自己,在院子里没走几步,都要放慢脚步,吸气,换气,片刻间得到解放,他应该是厌恶现在的自己,明明他可以游走在新鲜的肉体里,现在却连走路都要依赖于她,真是荒唐。她扶着他坐下,张嘴要交代或者反省,她把手指放在他唇间,示意其安静。她还是不让他讲出来,那个肮脏的只有他和一群烂女人们的沼泽里,任其挣扎,无动于衷的望着他发出求救,保持沉默,她能得到什么?她不能放他出来,任凭那些怪兽的欲望吼叫,甚至要一点不剩的吃光她。英子从来不管她的心是不是乐意,她只由着性子。
那手指逐渐演变成一条白色的绸缎手拍,看他连反手的力气都没有,他瞪大眼睛,两脚反抗一样想从她的手中逃离,可惜那身体早在阿桂身上用完了力量。再强忍一会,便可以与无数的阿桂决断,是吧。倒不如说,听院子的鸟鸣,等一下,就过去了。他与阿桂紧搂在一起的细节通通被没收了,就在这一刻,他乞丐般的眼睛,看着这空白的天,有一滴眼泪在框里始终保持着最后的骄傲,它挂在那里,风一吹,会落下来,打翻他留给她的无数个苦痛的夜晚,等待中,她合上了他的眼睛。
“他啃咬着我身体的时候,应该知道他制服了一头野兽,可是他借着一些剩菜残羹来喂养它,企图从她灵魂深处剥夺最后的尊严。他定是错了。他知错了,我不能放过他。”可惜这也是一封布满谎言的手稿,他再也不能见了。
她把他的身体翻过来,脸亲吻着草坪,四肢分开,就是这样,他也是喜欢从背后冲过来,一无所知,他是抱着厌恶的目光来施加身体上的进攻,怜惜她,满是疑惑,又带窃喜,她能察觉体内有流动的东西,他扑过来的样子,完全不像是生了病。
他再也不会头疼,再也不用为她们所累,他所有目的的热情,戛然而止。她是不是应该包含泪水,去拥抱着最后的身躯,这个让自己付出全部,又痛恨的人,在这片刻还是拿走了离别的眼泪。她回屋拿了条干净的毛巾,端了温水过来,和平日里伺候他一样,仅存的,最后的,属于他的,她全部泡在这水里,溶解掉,然后平静的倒掉。他身上的女人味,通通离去。
她自由了,解放了,她前所未有的拥有着自己,来自内心伸出的释放,她把目光从他身上收了回来。很快他被装进一个木盒子里,狠狠的盖上那一刻,血液里涌现出新鲜的亢奋,他是为她离世的,初衷快逃,活着的肉体总是一遍又一遍的背叛我,不如让他停下来,裸露着最后的希望给她,其实她也不指望他能回来,至少跑不了就是赢了,任凭墙外的女人们不停的叫嚣,我要,我要把他放进一个只属于我知晓而地方去,将我们所有的情与爱,彼此身体里的挤压都释放出来,通通放在一起,生生世世不分离。她们会吗?干吗?不可指望的生,应该都会吓跑了她们。这是仅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再也没有嫉妒来争夺。
夜色中,英子,站着窗口,不知疲倦的红绿灯,吵吵闹闹的街道,安静下来,她用厚厚的围巾缠住自己,抵抗这夜的冷清。没人知道他是看着她离去。她坚持了下来,没有任何的目击者,没有任何力量制约她的双手,她一门心思想着他离去。她弄不清楚那股力量是谁赐予她的,寒冷的窗口,冷风,进来,也在替她庆幸。
原本阿桂应该走在前面,离开的应该是她,可惜英子实在无法再行走于他们拥抱的阴影下,不如早一点离开吧,留下可怜的阿桂还有他的种,才是让她着急的可怜。嫉妒这肚子里的东西?做梦吧。这是轻松才对。英子总会时不时的模仿丈夫过去的行为,喊阿桂过来一起吃饭,夹菜给她,她反应很大,坐着那里吃不了几口就要跑出去吐,是为她今日的善意而要吐,还是肚子在作怪。她不在意阿桂到底是不是真恶心。她是个偏执的女人,不听心里的声音。
阿桂的肚子和气球一样,被日子吹大了。英子总是走近她抚摸那肚子,带着试探的触碰,是不是和丈夫那样,手指轻抚这块肌肤那样,爱抚一只猫一样,温暖的弹力,他应该用了心,在这里躺下过,亲吻过,甚至骑在这里,她收回了手指,踩着院子里的草坪回屋了。只留阿桂抬头看着天。这城市也是浮在空中一般,飘飘荡荡,和阿桂此时的心情一样,她想离开了,这里的一切不真实到可怕,失去重心,摇摇晃晃,不知道哪天从空中跌落,她有健全的人格,是个母亲,她是这孩子的靠山,任何会破坏到她幸福来源的东西都将被她赶走。或者她先走。
她喊阿枫过来,电话里的争吵声,能把院子里的所有人都吵醒,腐烂的树叶在她脚下失去反抗,秋季不适合任何决定,藏了太多的慌乱、迷茫在里面。她唤不来阿枫,终日与英子和老爷子相伴,痛苦威逼着她。来自英子强制性的好,是沉重的压力,她知道不该和主人走得太近,以至于两个人搂在一起,也没收手,他太迷人了,她忍不住把内衣解开给他看里面的世界,英子和阿龙太单调了,长久到连续十年都生活在一起,阿桂想去试探,她想要更好的生活,愿意抢在英子前面去搂抱她的男人。她肯定认为阿桂是个不正经的女人,应该是个比她床上放荡很多倍的女人,却又一副可怜兮兮正派女人模样,可恶,可耻,指不定这院子的所有人都这样猜测。她不怕清澈的海水变得混浊,这样的水,不能解渴,只有一个肯定答案,主人会给她钱,让所有的钱覆盖身体的愉快,和举行典礼一样神圣。
可惜英子看得出他与阿桂的变化,她天真的以为他只是想要阿桂的身体,当她发现他毫无遮掩的将他新买的丝巾送到阿桂房间时,他已经不在地盘做个保守派,而是发出攻击,让阿桂永远活在幻想里。浮在表面的东西其实最危险,在触碰那一刻,有可能被一股力量推进海里。爱是假象,恨是假象,连套都带着目的,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是假象。英子没有低头,这样的现实应该由他来直视。他再也不能安静的过日子。
阿龙喝着茶,平静地看着英子,“阿桂怀孕了。”
英子没有任何的诧异,就连嘴角保持着同样的弧度,不偏不倚的露出几个字来,“喔。”她可以审问他,她极力掩饰着这消息带来的焦躁,装出一副从未有的镇定,不安在她的脑子时而往回跑,时而向前奔。细想着,一切都不指望。这孩子一样不该来到这世上,在他们之间摇晃,让她清楚的瞧见他们的关系。英子的脸有些火热,他那样平静,他抿嘴的模样,明明满意这样的结果,胜利的招摇,让她无地自容。望着他,不如去书房里多看一本书来的轻松。她转身出去了,踏着不明不白的嫉妒的步子,离开。对于英子来说,她可以去愤怒,甚至将眼前切实的真相踩个粉碎。她需要。可是她却强认为不需要。
英子将胸口松开的扣子重新扣上,就连裸露的皮肤也要收回去。不让阿龙发现……只是他再也看不到了。只有阿桂陪着她。当然院子里还有一个老人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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